那时,我们的全职驾驶员已经发展至二十多人,兼职的也有三十来人,公司营业额急速上升,宋军有条不紊地操作着一切,短短四个月,公司就盈利了十二万左右,居然把我和李海南投的本钱全赚了回来。这真是完全出乎了我的意料,从而也改变了我一直对金钱惧怕的态度,这个世界只要有“官方”和“运气”这两者存在,永远没有公平这一说。我何德何能,大学毕业,除了很少一些没记全的心理学理论,什么也不懂。对社会完全陌生,对一切充满空想。有时候我真会为那些风餐露宿的人们打抱不平,我凭什么能有今天。当然,这一切都是需要努力的,无论你练过什么内功,无论你怎么会运气,都必须得放弃回家过年才能实现的。
代驾的生意多集中于晚上,我一般都是六点以后到公司,过了十二点才回家,陈小玥时不时也抱怨,说我从前每个星期工作七晚,现在我回去她都睡了,我再这样消极怠工组织要惩罚我,我知道她这不是怪我,也都是开开玩笑说我以后早上加班就是了。
那天我去公司才四点多,几个驾驶员坐着打扑克,小白坐在电话前用手机玩连连看,一般只要他们不影响工作,我都不管,因为两点:一,这是留住员工和他们的心的一种方式。二,我完全找不到不让他们不打扑克的理由,我设身处地的为他们想过,如果我是一个驾驶员,在没有活干的时候,我能干些什么,虽然我想出娱乐比打扑克丰富一些,但是也完全和驾驶无关,说句良心话,千八百块,买不到别人的一切。当然,这是具体问题特殊分析,超市服务员当然不能打牌的。
在公司转了一圈,忽然想起已经很久没去照顾林淑的生意,准备去对付一顿晚饭。
一月的昆明,乍暖还寒,老年人三五成群,背着扇子长剑,刚从离家很远的公园准备挤公车回家。孩子们面黄肌瘦,眼神空洞,他们不是看不到未来,而是不知道何为未来。青年男女挥舞着手臂,操着云南各地方言,对世界评头论足。
那天的出租车特别难打,等了足足十五分钟,也不见一辆空着,与此同时,跟我站在同一路口还有三拨人,我没有信心能抢在他们前面,决定坐公车过去。
挤上车,几乎没有我的容身之地,每时每刻都有门一开就掉下去的危险。
司机带着白手套,穿着军绿色的工作服,头上有个醒目的牌子:禁止与驾驶员闲谈。可此时的情况是司机好像遇到一个熟人,和身边的一个人聊得无比快活,他浓重的昆明口音每句话都要重复一次“真呢是”。司机的熟人也乐于为朋友解闷,一个接一个的问他问题,他依次回答:“我开这路车,每天至少要跑200公里,比长途累他妈太多了,跑长途路况好的话,睡着了不一定死得了,开公交车,眨眼睛都紧张,这些爷爷奶奶红绿灯都分不清爽,天天出来转啊,你看着绿灯还剩三秒想冲过去,人家看着红灯还有五秒就觉得可以走了,我天天用脑过度,你看看我顶上的白头发。老子从前身体多好,冬天从来不穿毛衣,现在一到冬天全身都疼,去年在军区医院照个片子,医生递给我,我问谁的狼牙棒,医生说,这是你的骨刺。”
司机的话引得周围一阵哄笑,他朋友也乐了:“你牛逼太夸张了吧。”
“谁跟你牛逼,更让你想把车烧了的是,上个星期我在车场里等着洗车,抽了根烟被领导看见,扣我两百块奖金,老子才抽五块钱一包的红河,他扣我两百。说句真话,这个行业里,找不到一点人格和自由。”司机打着方向,说道。
我饶有兴致地听着司机说故事,差点坐过了站,下车的时候,甚至无法挤到后面,司机啪地拍了开关,说:“兄弟从前门下吧。”
“谢谢。”我笑着回应。
三字经伊始就告诉了我们,人之初性本善,谁见过一生下来就有反社会反人类倾向的孩子,反社会都是被社会逼的,反人类都是被逼得已经不是人的。无论这个世界多么寒冷,只要你用心,都可以找到一丝半缕的温暖。
四十九
到了缘一,生意还不错,只剩下一张空桌子,林淑绕出来问我来点什么,我说要菜单看看,不看菜单我还真怕待会给钱没给够,不出所料,李海南果然不在。我刚坐下,外面又来了客人,赶紧起来让座,林淑拉着我小声说:“不用,你坐着吃,这次没吃到下次他们肯定还来,这次吃到了,下次就不一定了。”
“我去吧台吃,顾客就是上帝,趁活着先宰了。”我说。
点了份野菇烩意大利面,其实用云南话说就是青头菌拌面。
和林淑聊了会天,她说春节想回家看看父母,可是李海南非要带她回家,我说:“那去呗,都是父母。过完节你再回去一趟不就完了,你这里其实根本不用看,从柜子里出的票,找个服务员就行了。”
她叹了口气笑道:“我知道,可就是放心不下,营业时间内,我一出这个门就坐立不安的。”
“至于吗你?”我非常不解地看着他。
“真至于,我不像李海南那个没心没肺的,在他的世界里,看不见的都不存在,唯心主义的忠实捍卫者。”林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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