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他要是不当这个镇长,他可以说;而他现在当着这个镇长,就不能说。这件事情,牛安康心里窝火,牛安康的大儿子牛得福也对牛有为怀了成见。
尤其令牛安康不能容忍的,是牛得福生孩子那件事。牛得福的老婆连生两个女孩,按照计划生育政策,不能再生了,必须做结扎手术。牛得福无论如何都想生个男孩,当老婆再次怀孕时,带着老婆到外地躲了起来。镇计生办的人几次三番上门,做牛安康的工作,要他动员儿媳妇回来。牛安康说,儿子已经分家另过,不在一个锅里吃饭,他们要到哪去,也不会跟他报告,他根本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计生办的人说,两个孙女不是你带着吗?他们在外面,不会不跟家里联系。无论你怎么说,牛安康就那一句:“我不知道。”
当时,计生方面有个株连政策,只要家里有一个人违反计划生育政策,有血缘关系的亲属,都要受连累。比如,牛得福违反了,他的父母、兄弟姐妹、老婆的父母和兄弟姐妹,都脱不了干系。工作组的人会天天上门,轮番到每个亲属家,动员他们通知牛得福回家。给一个期限,如果没有效果,就搬东西,家具、农具、牲畜等一切值钱的东西。甚至砸房拆屋,就连新起的房子,转眼也砸个稀烂。这让人如何活?亲戚受不了了,发动和串联起来做工作。生儿子本来是自己的事,然而这样一株连,就连累了一大帮人。再一意孤行,众叛亲离不说,家破人亡都有可能。农村人,大家的日子都紧巴巴的,哪经得起折腾!
老汉老倔老牛筋(2)
也有铁了心的,弃了家和亲人不管,不顾一切逃了去,不生出儿子,决不罢休。牛安康就对牛得福说:“什么也不要管,不生个儿子,不要回来!”
一个晚上,牛有为的小车停在了牛安康家门口。
门被关紧了,村人围在门外,竖起耳朵听。
没一会,就听里头吵了起来。
牛安康嗓门很大:“反正得福一天不生儿子,一天不回家,直到生出儿子为止!”
牛有为的声音尽量压低,可是透过木门,依然清晰地听见:“大伯,您听我说。丰安已经吃了黄牌警告,县委下了死命令,谁也不能违反。”
牛安康气呼呼地说:“那是你们当官的事,关我小老百姓鸟事。没有儿子,谁养老送终?没有儿子,怎么传宗接代?我说,你们怎么就那么没天理,那么缺德?莫非计划生育就是让我断子绝孙吗?”
牛安康声音很吓人,两个孙女哇哇地哭叫起来。
牛有为温和地说:“有两个孙女,不也一样吗?时代不同了……”
“少跟我说那些鸟话!”牛安康打断牛有为的话,愤愤地说,“站着说话不腰疼!噢,你自己生了儿子,当然那样说了。还有,你们老了病了有政府养着管着,我们呢?就只有等死!”
牛有为一时说不出话来。
牛安康吼道:“老毛的时代,虽然穷,可政府跟百姓贴心,不欺负人。供应农药,供应化肥,没钱读书还能减免。现在呢?现在你们都在做些什么?要钱!要粮!要命!我辛辛苦苦一辈子,结果供不起一个孩子上大学。当官的满嘴流油,有谁想着百姓的苦啊!”
牛有为明白,牛安康说的要钱,就是摊派;要粮,就是交公粮;要命,指的就是计划生育。他想辩驳,可是觉得跟老头一时半刻说不清楚,心里感到很窝囊。有好大一会,屋子里没有声息,两个孩子也止住了哭声。
后来,只听牛有为说:“大伯,我晚上来,是要跟您说,对得福的事,我无能为力。工作组明天就要采取最后的行动了,他们新盖的房子……大伯,镇政府的人都知道,我和您的关系,得福他们如果再不回来,我这个镇长也当不成了。还有,所有的亲戚都会受牵连。大伯,您好好想想这个后果,好好想想。好不好?我这个镇长可以不当,可是,得福总不能一辈子在外面东躲西藏,总要回到丰安的呀!我知道,我做这个镇长,没有给亲人带来什么好处,相反还老让大家为难,我心里也不好受。可是,这是我的工作。我吃了这份口粮,就得做好份内的事情。您知不知道?我也很难啊!大伯,无论如何,我还是想求您,打电话,叫得福他们回来吧。”
“你出息呀你,狗仔!”牛安康念叨起牛有为的小名,边哭边骂,“你说,现在当官的,哪个不为自己和亲人捞好处?不说以前的简书记,就说现在的莫书记、钟县长他们……”
“大伯,别乱说!”牛有为厉声制止说,“那样有什么好处?简书记不是下去了吗?什么莫书记钟县长的,领导的事情你千万别乱说。”
牛安康脖子一扭,不理会牛有为,接着说:“你以为我这个小百姓不知道?当官的,有哪个屁股是干净的?一路货色!”
牛有为劝慰说:“我知道你有气,要骂,你骂我好了。以后,真的别乱说那些话,说了没什么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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