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这般,汲了又提,提了又倒,反复几遍后,诸多水缸、容器都已盛满。
贞观再帮着新娘去洗菖蒲时,忽地想起一事,便说声:“我去前厅一下就来!”
她其实是记起:头先看到五叔公时,他右额头上好象有那么一个发红小疮;这下该趁早叫阿公留他,等洗了这午时水再走,不然回台南去,五婆婆不一定还给他留着——厅里出奇的静;贞观心底暗叫不好;五叔公一定不在了!
果然她才到横窗前,只听着三叔公的声音道:“哎!这个阿彦也一把年纪了,怎么这种横柴举入灶的话,还说得出嘴,他也不想想?当初家里卖多少鱼塭,给他去日本读医学院的!”
她外公没说话,倒是三叔公又说:“其实亲骨肉有什么计较的?他需要那甲地,可以给他,可是为了地,说出这样冰冷的话,他心中还有什么兄弟?”
“唉——”
长长叹息的一声,贞观听出来是她外公的口气:“这世上如今要找亲兄弟,再找也只有我们三个了,也只有我们做兄长的让他一些——唉,一回相见一回老,能得几回做兄弟?”
【1】
贞观是每晚十点熄灯,睡到五更天,听见后院第一声鸡啼,就又揉眼起来;如此煞有其事,倒也过了半个余月。
怎知昨晚贪看《小鹿斑比》的漫画,直延过十二点还不睡;因此今晨鸡唱时,她人在床铺,竟像坏了的机器,动弹不得。
直挨到鸡唱三巡,贞观强睁眼来看,已经五点钟了,再不起,天就亮了!
她抓了面巾,只得出来捧水洗脸;平日起身时,天上都还看得到星辰和月光。
今儿可是真晚了,东边天际已是鱼肚子那种白,虽说还有月娘和星宿,然而比衬之下,竟只是白雾雾的一张剪纸。
灶下那边微微有灯火和水声,银城的新娘自然已经起来洗米煮饭。
贞观绕到后院,只见后门开着;连外公、阿舅等人,都已巡鱼塭,看海去了。
她蓦然想起:多少年前所见,鱼塭在清晨新雾搭罩下的那幅情景。
贞观闪出门就走,她还要再去看呢!
“阿姑——”
新娘不知几时来到,伊追至门边,叫贞观道:“粥已经煮好了,阿姑吃一碗再去!”
贞观停步笑说道:“阿嫂帮我盛一碗给它凉着,我转一下,随时就回来。”
沿着后门的小路直走,是一家煮仙草卖的大批发商。一个夏天,他们可以卖出三、四千桶仙草;贞观每次走经过,远远就要闻到那股热烘烘,煮仙草的气息。
一过仙草人家的前门,即踏上了往后港湾的小路;那户人家把烧过的粗糠、稻仔壳,堆在门外巷口,积得小山一样;两个黑衣老阿婆正在清洗尿桶,一面说话不止。
贞观本来人已走经过她们了,然而她忽地心生奇想,又倒转回来;且先听听这大清早的晨间新闻:“说是半夜拿了他爹娘一百多个龙银,不知要去哪里呢?”
“真真乌鱼斩头!乌鱼斩块!才十七岁,这样粗心胆大!”
“是啊!毛箭未发,就已经酒啦,婊啦,你还记得去年冬吗?和王家那个女儿,双双在猪栏的稻草堆里,被冬防巡逻的人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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