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信后来还是她弟弟送走的,二人一走,贞观回屋内淋浴、更衣,直到躺身在床,仍无睡意;她心中放有多少事啊!
想着大舅即将回来,想着大妗的人和她的情意……由大舅又想着自己父亲和二姨丈来。
死生原来有这样的大别;死即是这一世为人,再不得相见了——而生是只要活着,只要一息尚存,则不论艰难、容易,无论怎样的长夜漫漫路迢迢,总会再找着回来。
银山有父,得以重见亲颜,而母亲和二姨,永远是伤心断肠人。
从她母亲又想回到弟弟身上:阿仲即将北上注册,……由台北这个城邑,不免要连想:它竟栽长、抚育出似大信这般奇特、豪情的男子……
贞观伸手关窗,心反而变得清平、明亮。
【3】
什后二三点,正是众人歇中觉时间。
贞观躺在自己房内,似睡似醒的,耳朵内断续传来裁缝车的踩声;是她二姨在隔壁房里,正改一件过时的洋装——
……春宵梦,日日相同;好梦实时空,消瘦不成人……歹梦谁人放,不离相思巷……再想也是苦痛,再梦也是相思欉;春宵梦,日日相同;月也照入窗,照着阮空房;……
贞观初次听时,不敢确定这是谁在唱,然而歌声反复一遍又一遍。
她终于听清楚了,真是二姨的声嗓!
人生自是有情痴!!时光都过去二、三十年了,二、三十年,幼苗会长成大树,有志者,足以成非常事。
而她的二姨,还一径在她守贞的世界里,苦苦不能相忘对伊尽情义的丈夫……
钟情怕到相思路,盼长堤草尽红心,动秋吟,碧落黄泉,两处去寻。
贞观念起前人句子,只觉声喉也黯哑起来——此时,忽听得前屋有人说笑:贞观极力辨认,才听出是阿仲与大信。
他两人今日一早,即钓丝、渔竿的,卷了说要钓鱼去,临出门,一前一后,都来问过她。
为什么不去——她到现在连自己都还不甚明白呢;相近情更怯……这句话恐怕再不能形容完整;在七夕夜之前,她只是隐约念着,心中还自有天地,七夕以后,大信那形象,整个排山倒海,满占了她的心……
但是,她不要事情来得太快,她当然不想天天见着他的人;稍稍想着就方寸大乱,她哪堪再两相晤对?
贞观起身拉了抽斗,翻出大信从前写的每封信,正要一一看来,却听见:“阿姑!阿姑!”
是银山五岁的女儿在拍她的门!!贞观收好信,来开房门,果然见到了小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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