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真的是她最难过的一年;大信隔着她,全无消息。——初五那天要上台北。
母亲和她一起过这边来说;银蟾还延在三妗房里,母女二人,不知还讲的什么;她母亲与三舅说事情,贞观自己就弯进阿嬷房间。
一入内,老人家见是她,倾身坐起,又拉她的人半掩着盖被:“外面那样冷,你穿这么少?”
“才脱大衣的,阿嬷我不冷!”
没想到那一幕是今生见老人的最后一面了;祖孙各执着棉被一角对坐着,被内有手炉仔,贞观那一窝,忽的就不想出外界去——“什么时候再回来呢?”
“不一定呢,有放假就返来——”
“对啊,是啊,回来好给阿嬷看看,唉,一趟路远得抵天——”
“——”
“明天此时,你就在台北了;唉人像鸟,飞来飞去!”
“——”
“阿贞观,你离这样远,又不能常在身边,你记着这句话——”
“阿嬷,我会记得,——”
“阿贞观;才不足凭,貌不足取;知善故贤,好女有德——”
那次晤对,是今生做祖母、孙子的最后一次,剖心深嘱的言语,也就成了绝响。
才不足凭,貌不止取;知善故贤,好女有德。
贞观此时重想起,那泪水更是不能禁;这一哭,哭的是负咎与知心;大信这样待她是应该的,自己有何德、何行,得到他这样一个愔愔良人,秩秩君子。
她在他心绪最坏时,与他拌嘴、绝裂,是她愧对旧人,有负斯教;天下之道,贞观也——父亲给她取这样一个名字,而她从小到大,这一家一族,上上下下,所以身相教,以言相契的,就是要她成长为有德女子;枉她自小受教——她不仅愧对父母,愧对这家,更是愧对名教,愧对斯人——泪就让它直漓漓;泪变成血水,阿嬷和父亲,才会知得她的大悔悟——
【2】
葬礼一过,她大姨、大舅都先后离去;贞观觉得,以自己的心态,是无法再到台北过日子;台北是要那种极勇敢、极具勇气的人才能活的!
她要像小学校旁那些老农夫一样,今生今世再不跨离故乡一步。
银蟾跟着她留下;那间房子,阿仲已帮她们退了租;贞观每日陪着母亲、大妗,心总算是一日平静过一日。
过了七七,又是百日;琉璃子阿妗一趟来,一趟去的;贞观看着她,竟是感觉,台北无任远!
伊这次临走,照常还问的贞观,再去如何;贞观答允伊重新来想这事,等送了大舅和伊上车,她忽地惊想起前事来。
大妗是早说好要上山的,当初阿嬷死命留她;如今老人家一去,这屋内再无能绊留她的人!
不管如何,我要送她一送——比起大妗来,多少人要变得微不足道了。她想起大风大雨,大信给她送印谱;她不仅退还他,还骗他信撕了,还写个不相干的男人的名字呕他——他不理她是应该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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