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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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零作坊宰猪,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你还是留意着找个男人,将来过安稳日子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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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片(4)

        翁史美有些伤感地说:“我都三十来岁的人了,离过婚,有过孩子。好男人谁蹚这道浑水,找我这样的女人?”

        “崔炎和老婆闹离婚呢,他向我打听你好几次了。”李公言说,“他在市场管理所有实权,虽然胖了点,头秃了点,嘴唇厚了点,岁数也大了点,可他喜欢你。他的‘外快’很多,我看你可以考虑考虑。要是你乐意,下个周末就跟他吃顿饭,看场电影。”

        翁史美想起崔炎就没有好声气,她说:“我就是找缺鼻子少眼睛的,也不能找崔炎这个肉葫芦吧!”在翁史美眼里,崔炎属于那种胖得无边无际、胖得没心没肺、胖得傻里傻气的人。如果你不知道肉是什么,看一眼崔炎就一目了然了。他满身的肉都像灯笼似的一盏一盏地坠着,两个腮帮子的肉鼓鼓囊囊地下垂着,下颚的肉层层叠叠地延伸着,脖子上的肉像挂满了果实的枝条似的一嘟噜一嘟噜的,手上的肉则如新出锅的馒头一样,无比地暄腾。他若是不运动还好,一旦走起路来,这团团簇簇的肉就在身体的各个部位探出头来,乱颤着,活像一群疯子在吼。翁史美暗地给他取了个绰号,叫他“肉葫芦”。

        卡车很快进了城。越往深处走,车辆越多、楼群越密、霓虹灯越斑斓。翁史美想,城市与乡村的区别,就在于城市是一个又大又隐秘的垃圾场,而乡村则是一块奶油似的净土。尽管城市的道路有洒水车日日冲刷,而乡村的土路上经常遗落着牲畜的粪便。她之所以得到这种印象,是这些年的生活经历所感悟出来的。她与纪行舟最初在地龙乡同居的时候,可以说是闹得沸沸扬扬、尽人皆知。这原因皆在于那是个小山村,人们互为相熟,所以谁家的一根针坠地大家都会知道。而翁史美追逐着纪行舟来到城市,公然与他租房同居时,却没有一个人对他们的生活有所察觉。纪行舟的老婆对丈夫的私生活浑然不觉,他的单位对他的行为更是一无所知。邻居们没人关心一对男女住在一起是不是夫妻。翁史美明白了,人们之所以愿意往城市里挤,是由于它可以天衣无缝地遮蔽被别人嗤之以鼻而却令自己感到愉悦的私生活啊。城市是纵容犯罪和图慕虚荣的庇护所,是可以从容进行肮脏买卖的交易所。那林阴道上的树、层层的高楼、形形色色的店铺甚至是闪烁变幻的霓虹灯,在她眼中都是为恶生活放哨的眼睛。一进入这样的地方,她就觉得血流加快,似乎不做点什么坏事就辜负了这座城市似的。

        翁史美顺利地交了罚款,把面红耳赤的王军领了出来。派出所的一位斜眼民警在点那两千块钱的时候,对翁史美说:“以后管好你弟弟,少往那种地方跑。要是弄个性病也没什么,再整个艾滋病什么的回去,你们全家人还不得跟着遭殃?”

        翁史美不卑不亢地抢白民警:“他要是不去那地方,你们上哪里开这么多的奖金?”

        “这话怎么能这么说?”民警的脸拉长了,他恼怒地说,“我这是可怜他,才让他交罚款走人的。我要是坑害他,就拘留他半个月,再叫上几个记者来给他曝曝光、上上镜,我看他的脸往哪里放?”

        “唉,姐,你就别说了。这位民警大哥对我是高抬贵手了。”王军怕翁史美把事情搞糟,吓得声音都变了。

        “都怪我这弟弟不争气。”翁史美叹了一口气,不再跟民警斗嘴。

        斜眼民警把钱数完后扔进抽屉,连罚款收据也没给翁史美开一张,就摆了摆手,示意翁史美赶快把王军领走。王军怕民警再变卦,先自溜了出去。

        王军一坐上卡车就长吁一口气,他先朝李公言要了一支烟,吸完后他才骂了一句:“操,谁知道小姐也有他妈的卧底的!有的小姐现在跟民警勾结,你操了她,她打电话叫民警来抓你,我怀疑这罚款他们是对半分成!操!我这‘买’的成了犯法的,那‘卖’的倒成了受欺负的了,这帮臭婊子!”王军骂不绝声。

        李公言阴阳怪气地说:“两千块钱睡个女人,起码要睡个假处女才算对得起自己呀。”

        陶片(5)

        “操,我都窝火死了,你就别火上浇油了!”王军啐了一口李公言,“你他妈的尖,跟乡下女人搞,她们味道纯、价钱低,又没有那么多的花心眼。”

        “就是,”李公言得意洋洋地说,“城里的小姐最能蒙人!”

        “操,以后我去睡猪得了!”王军打了自己一嘴巴。

        翁史美本来还生王军的气,但他这一句话把她给逗笑了。李公言和王军自己也笑了。他们就在笑声中出了城,飞快地驶回零作坊。屠夫们一见王军蔫头蔫脑地回来了,就知道他惹了什么样的祸。鲁大鹏打趣他说:“是不是裤衩都给人扒去了?”王军一梗脖子说:“谁敢?”刘铁飞嘿嘿地笑了两声,说:“下雨天不吉利,以后这样的天气就不要出去。”王军抚摸了一下自己的光头,说:“我操他妈的雨!”王军换上了油渍渍的背心短裤,站在了屠宰台前。他宰起猪来十分奋勇,边宰边骂着什么。翁史美对他说,这两千块钱从他以后的工钱里扣出,他别想着下个月别人领钱时,他的手上也会有一份。王军点了点头,使劲往死猪身上啐了一口痰。

        翁史美长吁一口气回到自己的屋子。她关上门,打开窗户,听窗外沙沙的雨声。夜深了,可她毫无睡意。她觉得雨夜不错,那些平素笼罩着大地的月光和星光消失了,黑夜是真正的黑夜了。她嗅着太阳花极淡的馨香,很想知道孟十一当年在零作坊制作陶器时,是否以太阳花做过图案?

        翁史美忐忑不安地拨通了孟十一的电话。她的心狂跳不已,以至于说话的时候,声音有些颤抖。

        “你在哪儿——”翁史美听见孟十一身处一个十分嘈杂的环境。

        “车站。”孟十一说,“你好吗?”

        “不好。”翁史美说完这句话,眼泪就像窗外的雨一样刷刷地流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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