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下微酸,我强笑了笑,扶着腰跪下身去,恭恭敬敬地叩首:“往后我们不能在您面前尽孝,请您保重身子,莫要累着自己。”
母亲淡笑点头,俯身将我扶起,即又看向苍秋,语重心长:“你武功虽高,可他们人多势众,切莫掉以轻心。为了梅儿和她肚里的孩子,你当以性命为重。”
苍秋未有作声,惟是颌首。深望了眼虽无血缘却已相依为命多年的儿子,轻叹了声,回头嘱我孕妇的忌讳,却无征兆,近旁忽得传来一声轻唤:“娘。”
母亲神色微震,片刻后,眼眶微湿。自幼待这非己所出的儿子若即若离,从记事起,他只敬她是有养育之恩的母亲,不曾像此刻这般,真心实意地唤她一声娘亲。阖眸,似掩激绪,直待良久,怅笑着抚上愈渐清瘦的俊颜:“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莫让白发人送黑发人,便是你最大的孝顺。”
“……是。”
哽咽轻应,苍秋转望向我。母亲会意,命杏儿从我怀里强抱过抽噎不止的小娃儿,凄然哭闹声中,愁云惨淡的众人走出麟翠堂,将所剩无几的时间,留给我们最后话别。
“你是洛儿和旻夕的娘亲……”
待哭声远去,见我咬紧的唇渐然渗出血丝,苍秋展臂将我轻拥入怀:“不管发生什么,你定要活下去,以免两个孩子为尧焱所害。”
言下之意,不论他是生是死,皆不准我起轻生之念。我自是深蹙起眉,冷漠望他:“我一人扛不了那么重的责任。”
淡笑了笑,他俯身在我耳畔轻道数言,我睁大了眸:“你……”
“其实为夫也想不管不顾,就这样冲杀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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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终究不是六亲不认的兄长,担不起父侯及繇州千千万万无辜百姓的性命。亦不可能因是一己之私,策动繇州军谋反,令九皋趁虚而入,践踏祖辈世居的土地。所以宁舍自己,保全繇州,只要实力尚存,将来许可成全甚觉亏欠的妻子,“尧焱不是糊涂人。少隽和我提拔上来的三位将军也不是当初他对付的那几个自认聪明的王爷。如若因我之故,对他们不利,繇州军必反。到时风林关不保,对他无甚好处。为夫也是如此,九皋人现就在风林关外,如以子虚乌有的罪名杀了我,繇州军断不会善罢甘休,乃至鱼死网破,放九皋人进关。所以尧焱不会脏了自己的手,但会千方百计,逼为夫自己认罪就范。只要为夫设法周旋,不被活捉。等到派去枺车娜司瘸龈负睿颐歉缸佣税踩晃揄Φ乩肟撕停碇菥慊峒绦一实邸!?br/
追根溯源,是我们夫妇与茈尧焱之间的恩怨,与旁人无关。离开繇州,离开羲和,去到那男人势力不及之地,自然皆大欢喜。如若不然,他极是平静地一笑,“除非时机成熟,繇州军不会背负乱臣贼子的骂名。”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苍秋如有不测,繇州军不至谋反,然会易主,从此惟德藼亲王马首是瞻,“这是为夫欠你的。不论你可有此心夺回本属于你的一切,繇州军皆是你的后盾。”
此番朱雀守带我远去云桑,投奔鹤卷昭人,不但令我有栖身之所,安心待产。亦是助鹤卷昭人复国,如能成事,我亦有心回羲和与茈尧焱一较高下,便筹措兵马,重返中土,联合南北两路大军,拥我登位:“即莫寻往日奉命征讨月佑国的时候,与南边的端亲王父子有所交情。如将你之事告诉你七皇叔,当会助你一臂之力。只是而今碧翡亦是频繁扰境,七王爷分身乏术,尚非良机。待到将来南北二疆局势稍加稳定,即莫寻亦能筹到十几万人马,你便有足够的兵力与尧焱抗衡。”
且是多行不义必自毙。即使先帝已逝,三王亦殁,我口说无凭,实难明证当年的内乱乃是他挑拨离间,推波助澜之果。可若煽风点火,大肆散播当年阴谋篡位的内幕,不论百姓相信与否,损他君威,令他与背后撑腰的客氏离心离德,互相猜忌,利于我起事。只是在此之前,须得赌上我丈夫的性命。我连连摇首,苍秋却是无谓一笑:“为夫是个好面之人,尧焱诬我通敌叛国,为夫实在忍不下这口恶气,定要出去和他拼上一拼。如有不测,娘子也莫要伤心,和咱们的孩子好生活下去。”
听他轻描淡写,我不由皱拢了眉,可亦知晓箭在弦上,容不得我犹疑,惟有放手一搏。终是勉强笑笑,淡声讥诮:“你向来厚脸皮,现在倒是争起面子来了。”
“为夫在娘子眼里总是这般不堪,实在郁结。”
话虽如此,然是朗笑着紧拥住我,直至外面传来苍礼的唤声,即使恋恋不舍,然亦只有无奈柔笑:“保重。”
按捺悲楚,我颌首,与他十指紧扣,纵已放缓脚步,并肩走过萧索冷清的旧时王苑,可终有尽时,那匹伴他在战场出生入死的黑骏近在眼前,惟有放开彼此的手,他翻身上马,继又静静望我。虽是温润如水的目光,却是灼痛我的眸,移眸看向另侧马车中,那个身裹深黑斗篷的女子。早知她易了容,可乍触与茈承乾如出一辙的脸,我仍是一怔,即便愧疚盈胸,朝她挚声道谢。
“如不是淳儿,少爷和少夫人早已在伽罗国安身立命。”
明知跟随苍秋,许是有去无回。淳儿摇首,甘之如饴,且是看向我的小腹,微是一笑,“算起来少夫人到云桑的时候,小少爷也该出世了。淳儿可是一早就下了决心,要做小少爷的嬷嬷,所以您定要等着淳儿,莫将小少爷交给那些个粗手粗脚的云桑女人。”
幸尔萤姬立在高门之内,与旖如窃窃私语,否则定要和这没遮没拦的丫头跳脚。我苦笑,抬望苍秋:“云桑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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