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分别,她尚不满周岁,自不可能记得我的模样。乍见不速之客,小娃儿顿住脚步,既不哭闹,亦不怕生,只睁圆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好奇打量来人,直待听得身后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回头噘起小嘴,咿咿呀呀,似问亟亟而来的黄衣少女来者何人。许是剪短了发,一时没有认出我的样貌,少女微是一怔,随即红了眼眶,衽裣行礼:“杏儿见过德藼殿下。”
待再相见时,沧海桑田。朝她怅笑了笑,我低眸看向抱住她双膝寻求庇护的小娃儿。杏儿会意,跪坐下身,扶着孩子稚嫩的肩膀,柔笑安抚:“她就是你娘亲。按着昨儿个教你的,赶紧过去叫娘。”
别过小脸,旻夕似懂非懂,颇是困惑地眨了眨眼。凝住那双极似她父亲的澈亮眸子,我心防骤泄,险些落下泪来,可又怕吓着孩子,竭力隐忍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对旻夕温柔一笑。小娃儿歪着脑袋,似在思忖我缘何笑中含泪,半晌,一对漂亮眸子渐弯成月牙儿,松开抱着杏儿的小手,复又叮叮当当,摇起清脆的铃鼓,咯咯笑着,朝着展臂的母亲蹒跚走来。
“娘……娘……”
奶声奶气的轻唤,终是将我隐忍的泪给逼了出来。望着不蒙一丝尘垢的纯真笑颜,前夜的屈辱乍然灰飞湮灭,紧拥住失而复得的苍家遗珠,我俯身,亲了亲她粉嫩的小脸。
“咱们回家了。”
贰章·天伦
“殿下,国事为重。”
自从将旻夕接进宫后,萤姬俨然成了忠言逆耳的谏臣,道是自家不争气的亲王殿下未即帝位,已成沉溺温柔乡的昏君,两耳不闻天下事,一心只为郡主顾,几是捧在手里,含在口里,犹未自足,下朝后便直奔爱女的寝居,实是士可忍,孰不可忍。
“各部人才饱和,本宫又没有实际工作经验,还没面试,就让人家主管给回绝了。“
煞有其事,道着古人听来不知所谓的现代求职惯语,面带无辜,朝瞪圆了眼的即家妹妹摊了摊手,趁她还未开始劈头盖脸的训话,眼明手快,自近旁忍俊不已的婉朱手里抱了女儿,溜之大吉。
“妈妈……”
怀里的小娃儿极是不满我忘了回宫后的惯例,指着脸颊,气咻咻地嘟起小嘴:“啾啾。”
我失笑,依言在她左颊响亮地亲了一下,宁康小郡主方才破颜,露出浅浅的酒窝。苍秋生前对女儿多有冷淡,可好歹没有过分吝惜遗传基因,给了小宝贝好使的记性,只教了她一回,这「妈妈」便叫得有模有样,当是有所奖励。想了想,我柔笑着将她放下地去:“妈妈带你去捉云雀可好?”
小娃儿一听乐不可支,忙是连连颌首,任我牵起手,码着小步,悠悠然然,往御花园而去。
前生在孤儿院,我时常胡闹顽皮,没少被管事修女数落,可也歪打正着,因此练就一身攀墙爬树的本事。也不管骨子里已是二十八岁的大龄青年,见后园的一棵树上停着一只云雀,嘱旻夕好生候在近旁,挽起袖子,伴着小娃儿兴奋的笑声,三两下便爬上了树,攀着近旁的细枝,蹑手蹑脚,欺近那只栖息高处的幼雀,悄然探出手去,眼看便要触到它的翅膀,冷不防自底下传来一阵尖声细气的奚落:“德藼殿下好兴致,亲自为女捕猎玩赏的鸟雀,实是小郡主之福。”
有福的该是那只本要成为笼中鸟的小家伙。望着幼雀展翅飞逃,前功尽弃,我叹了口气,淡然睥睨底下明媚娇艳的宫装女子:“可请华妃娘娘向后退上几步?”
“诶?”
冲着怔在原地的女子,我故作明朗,弯起眼角。本与诸位皇嫂井水不犯河水,可偏生坏了我宝贝女儿的雅兴,大致目测高度,确准不会累及另侧树阴底下的旻夕,不着痕迹,坏笑了笑,未待这位近来风头正劲的宠妃恍过神来,我纵身朝着她站的位置,跃下树去。
可惜仅存些微歹心,仍是有人半路杀出,让我回头是岸。刚将我的好皇嫂惊得花容失色,尖叫连连,身子便被一双横空而出的猿臂稳稳接住,不免抱憾,我抬眸相望,不无意外,撞进一双满布责难的清冷眸子,暗叹在心,冲来人讪讪一笑:“你来啦。”
自进宫后硬是被我逼出数条抬头纹的男子复又皱起了眉:“也不怕吓着旻夕小姐。”
知我者,即莫寻也,搬出杀手锏,欲要劝我这个令他们兄妹永难省心的亲王收敛,却在瞥见眨着大眼睛无甚惶恐的小娃儿之后,深深叹气。
有其母必有其女。纵是非我所出,可耳濡目染,旁人一看便知,望着惊魂未定的华妃、幸灾乐祸咯咯笑着的小娃儿,定是得了惊世骇俗的德藼亲王的真传,且是青出于蓝,另承她父亲爱憎分明的个性,不加掩饰对口蜜腹剑之人的厌弃,见我下地后向她张开双臂,忙是摇摇晃晃,跑来扑到我怀里,任我怎么柔声哄劝,就是不肯抬起埋在我肩胛的小脸,去瞧背后那张虚伪假笑的漂亮脸蛋。
“她进宫不久,怕羞得紧,让娘娘见笑了。”
一入宫门,便知险恶,我的小宝贝确是孺子可教。柔抚旻夕的后背,我礼尚往来,冲着花容月貌的女子嫣然一笑,向朱雀守递了个眼色,撇下神情诡凝的华妃,兀自扬长而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