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见过比菊心的外婆更配得上优雅两个字的老太太。
小街的西头那顶走上去一颤一颤,吓人倒怪但是非常有吸引力的竹桥的桥堍那里,是江松的家。江松家是一座有点阴森的大房子。那里要不是住着江松,小伙伴们是肯定不愿意去的。根生曾经说过,江松家最后一排矮房子,是他们江家摆棺材用的。梅影没有去过,连问也没有问过。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摆着棺材。
江松家东面,隔开两家人家,就是林青和林兰兄妹俩的家,她家最好玩了,屋后有个比江松家还要大的竹园,他们经常在里面玩。有一次,竹园里发现一条蛇,大家吓得好久不敢踏进竹园。林家门前还有一口水井。井台边一棵高大的石榴树,开花的时候满树火红的花朵,漂亮极了。秋天,许多又大又红的石榴压弯了枝头,它们笑咧了的嘴巴里露出了粒粒红莹莹的珍珠。那口水井还非常奇妙,他们几个小伙伴曾经把西瓜放在吊桶里下到井里边让它凉着,吃的时候那叫一个好吃,现在的冰箱根本没得比。
根生的家,正好在小街的中间。想到根生的妈妈,梅影在心中默默地祝她健康长寿。这个胖胖的大婶,直爽而侠义。一口广东话,半条街的人听不懂,这时候,根生就是他妈妈的翻译。曾经,街上的三弟被一个人的自行车撞伤了,那人想骑着自行车快点溜走。结果,让根生妈硬给拉住了不让那人走。那人没法,赔了医药费给三弟。
那时的小街,只是一条东西向的半阔不阔的石街路,行人不是很多。后来人家都说根生妈:“胖阿嫂,你那天要是被那人打了,都没有人看见,胆子真大。”
根生妈说:“三弟家那么困难,如果不拉住那人,三弟的脚就没有钱看,瘸了怎么办?将来,不是连老婆也娶不到。”
童年小街3
胖婶的四个儿子只有根生还比较文雅一点,其他三个拆天一样。胖婶的经典形象就是手里拿根鸡毛掸,满街里转,一边找他的调皮儿子,一边嘴里说着骂儿子的广东话。
想到自己家缩在扁担街后面的那座小楼,梅影觉得有点印象模糊。生在那里,长在那里的小楼竟还不如小街来得清晰。可能是因为后来嫂嫂们来了以后,住得太挤,因而不开心的缘故吧。那座小小的楼房,太袖珍了。这是梅影对那座小楼的评价。
模糊的印象也不是坏事,有时模糊的印象反而美好。所谓的朦胧美就是这意思吧。
夏天,是梅影最喜欢的季节。是因为有大西瓜吃,是因为可以在小河里游泳,引来林兰和菊心她们两个崇拜的目光,更是因为夏天可以乘风凉。
夏天的凉场就是各家的书场。太阳一下山,各家在门前的空地泼上一些水,灰尘就扬不起来了。拿个脸盆抹点肥皂水,在空中挥舞一阵,脸盆上就有了一圈黑黑的蚊子尸体。然后,搬张小饭桌出来,再拎几张小板凳放一圈,就是晚饭餐桌了。吃完晚饭,孩子们就央求大人讲故事。这时,小桌就成了放甜芦粟、珍珠米、西瓜子的好地方。
菊心的外婆会讲小白兔和大灰狼的故事、田螺姑娘的故事、孙悟空大闹天宫、八仙过海,还有好多谜语故事。
林兰的奶奶喜欢讲鬼故事,听得她们又是着迷又是害怕,越怕还越爱听。有一次,菊心听得怕极了,居然不敢回家,还是梅影自告奋勇送她回去的。
江松奶奶据江松说也很会讲故事,可是,天晚了,谁也不敢去江家,所以没听过。
最有意思的是胖婶,她不讲故事,她唱戏。那么快活的一个人,唱起戏来有时竟会把自己的眼泪唱下来。根生嫌她这样,直嚷:“妈妈,快别出洋相了。”
对了,梅影想起来了,她家的袖珍小楼有一个最大的好处是可以躺在床上听戏。不是听胖婶唱戏,是真正的戏。
小楼前面有一片空场,夏夜,时不时的有民间班子来唱戏。锣一敲,一条街的人都知道,戏班子来了。于是,木板凳、长条椅、滕椅、小竹椅、小板凳,统统上场。把那两个唱戏的团团围住。一场下来,他们拿个托盘,绕场一周,听众就自觉地往托盘里放钱。一毛、五分、甚至一分,他们都不嫌弃,照例说声:“谢谢捧场!”一圈下来后,接着唱。
梅影家站在窗前就能看到,当然也就不下楼去了。于是,楼下就有人朝他们家起哄:“听白戏呀,难为情吧。下楼吧。”虽然说是玩笑话,但是毕竟有点怪怪的。所以,梅家的人后来都不是看戏,而是躺着、坐着听戏。反正,那两人一个拉二胡,一个唱,动作是很少的,当然也没有花花绿绿的戏服,并没有什么看头。
梅影总是喜欢躺在蚊帐里,闭着眼睛听,那感觉实在太美妙了。她记得听过沪剧“阿必大回娘家”、“杨乃武与小白菜”、“罗汉钱”,越剧“碧玉簪”、“祥林嫂”、“红楼梦”,锡剧“珍珠塔”,黄梅戏“天仙配”、“女驸马”,还有……;许多许多各式各样的戏种。
想到这些,梅影对那座小楼还是非常怀念的。那句“天上掉下个林妹妹,似一朵轻云刚出岫……。”梅影至今会唱。
这些都过去了,马上,小街也不复存在了。
梅影就这样回想着、感慨着,过了大半夜。
不期而遇1
梅影几乎一夜没睡,她想了好多,想来想去都是小街的人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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