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禄戴上帽子,整理好衣裳,对众人做了个手势,大家便立刻列队准备出观。天禄嘱咐大家不必轻手轻脚,都要迈开大步走。
刚刚跨出观门,便听得惊天动地的炮响,始如雷霆震动,接着便是如雨的噼噼啪啪的枪声,先是城北,接着城西也枪炮声大作。与可怕的枪炮声同时,城北城东火光闪闪,远在仙桃观都能看见。街道上匆匆马过如电,骑手背上插着红旗,还有不少兵勇队伍朝北城方向开去。城内顿时大乱,这里那里,都有人在喊叫:“夷匪攻城了!”
出城已不可能,天禄焦虑地朝四面看过,略一沉吟,说:“赶快回去,先守住家院要紧!”他的目光朝跟在身后的“随从”、“仆役”们身上一扫,忽然惊异地问,“英兰夫人呢?”
众人一听,都大吃一惊:英兰夫人果然不在队中!
离家之际,英兰略无留难,为了走路方便,她和她的贴身侍女都在小脚绣鞋外面穿上了男人的行路便靴,只不过填了许多棉花而已。途中她们走得终究吃力,往往落在最后,需要队伍停下来等她一等。但黑夜行进,又尽在小街小巷中绕来转去,不知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把她们两个丢失了。
这一惊非同小可!天禄便把众人分成几股,沿路寻找。之后,天禄领着天寿从南向北又向西奔去。
第四十八章
跑出仙桃观数十步,天寿脚下一个踉跄,天禄连忙扶住,天寿却捂着肚子蹲下了。
“师弟,你这是怎么啦?”
“肚子疼……”
“哎呀,看你脸都白了!满头汗!……来,我背你。”天禄说着就背朝天寿弓下了腰。
“不,不!……疼一阵儿就过去了,不要紧的……”
“那,坐路边歇会儿。是不是跑岔气儿了?”
“没事儿,歇口气儿就好……这些日子常这样……”天寿说着,还是就地坐下了,灰白的脸色渐渐缓过来,嘴唇也有了血色。她蹙着眉头说:“师兄,我猜英兰姐还是中途返家去守着那些箱子了!她只想把咱们送出城。”
“我想也是。”天禄眉间的竖纹格外深,“就怕万一真的走失了,不找一找怎么能放心?”
“不如先……”天寿的后半截话只见嘴动,却听不见声音,因为此时满城枪炮声大作,已经分不清来自东南还是来自西北了。
天禄大声喊着问,力图盖过四周的轰鸣:“你说什么?”
(bp;天寿凑近天禄耳边,可着嗓子嚷:“我说,先回家,她要不在,再出来找!”
“好吧!先回家!”天禄大声叫着,并做着手势,指着自己的背,还要背天寿。天寿已经站起身,迈步朝前走了。
两人跑到古通巷口时,见那位曾在西门抚慰百姓的太守大人骑马匆匆而来,满脸激愤,神态高傲,后面有兵勇追着呼喊“请大老爷回!”太守大人理都不理,拨马就走掉了。太守随从中的一人对路边一熟人说,太守大人亲至南门请守门将领开门放百姓逃生,门将不但不开,还出言不逊,看来如今再没有法子可想了等等。天禄闻言对天寿小声说:果然大事不好,这城断断是守不住的了。话还没说完,远处传来一片喊叫:“北门破了!北门破了!……”
天禄天寿不知是真情还是讹言,正进退两难之际,忽见旗人数百名,其中多老弱妇女,一个个蓬头垢面,哭天喊地号叫而来。后面跟着的汉民也有数百人,朝着南门猛跑。看这情状,城破是真的了!
天寿忽见汉民丛中有主婢两人,极像是英兰和她的贴身女仆,拽着天禄就追。但人多街窄,拥挤不堪,他们怎么也追不到近处去分辨。
南门口百姓聚集达千数人,但城门竟也被黄土砖块堵死,急切之中不能开启。旗人兵弁数人,打开小侧门栅栏,放旗人出城。汉民紧随其后也想跟着逃出,旗弁立刻命兵勇以刀刃火器逼住,喝道:“你们汉人岂能从这里通行!”说着下令开火,旗兵立刻朝人群开了枪,打死打伤数人,逃难汉民轰然后退,顷刻间奔逃一空。
天禄天寿再跑回古通巷,就遇上败兵溃将蜂拥而来。真所谓兵败如山倒!他们争先恐后地夺路,一边跑一边扔掉顶帽脱掉号衣军服,火枪弓箭刀枪旗帜更是抛弃一路。留刀在手的兵弁,竟去砍居民大门,要求进家躲避,还狂呼乱吼“再不开拿你们全家开刀!”后面枪子火箭蔽空而来,败兵们只得如飞逃走。天禄赶紧把天寿扯到一棵路边的古槐树干后暂避。
不料古槐树下的一角小门呀地突开,开门的竟是曾在葛府中为英兰抬轿子的轿夫鲍某,他惊讶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们怎么还在街上!快进屋!”
进屋坐下,才觉得四肢像散了架子一般,极其疲乏,天寿更是面孔雪白,仿佛随时都会晕倒。鲍某端上一壶凉茶,他俩急急饮下,不啻玉液琼浆。看鲍某神安气定,忍不住问他为何不逃。鲍某笑道:我光棍儿一个,四壁空空,靠力气吃饭,不过爱吃口老酒喝碗好茶,不怕偷不怕抢,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就这一条命也不能白给他!谁想要,拿三条命来换!说着又笑起来,让天禄天寿羡慕不已。
他们悬心着英兰的下落,鲍某听说,也催他们赶快回家看个究竟,他也断定英兰夫人决不肯离开那处宅院。趁着外面枪声渐稀,两人赶紧出了鲍家直奔西城。
出门行不到百十步,前面巷子中枪炮声骤起,火箭如飞星在空中划过,落在他们附近地面,立刻轰响炸开。天禄飞快地把天寿按倒在地,说,快护住头脸,这里想必还有官兵与夷兵巷战!真是好样儿的!……
不多时,枪声越来越远,两人站起身,赶快朝前跑,数名躲避枪炮的百姓也跟着他们一块儿跑。刚跑到范公桥,就遇上大股夷兵列队而来,一个个红衣白裤,端着枪,见人就射,正在过桥的百姓立刻成了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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