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秉仰首片刻,没有表情的拧紧墨眉。
他冷静的走出去,吩咐收拾屋内和交付药方与所需用品。
朱公子没有放弃。他,刘兰秉,也不会放弃的。
***他是痛醒的。但这痛却尖锐、清晰,不是那种渐钝渐闷,觉得自己渐渐死去的痛。
转眼看到支肘阖目的兰秉,淡然如风的少年大夫,眉眼稍头却带着轻微的倔强和怒意。
原来他也是会生气的。
痛渐渐剧烈,他咬紧牙关,却还是逸出微弱的呻吟。兰秉的眼睛立刻睁开,锐利凶猛,甚至有些杀气。
但只有一瞬间,他的眼神又宁静下来,看着少微,「饮食不当,伤裹入毒,我把握少了。」少微扯了扯嘴角,用气音说,「我相信你。」
百花杀番外无心兰之四@作者:蝴蝶b
兰秉没再跟他讨论过病情,只是完全接手照料他的一应大小事务。饮食药饵,都亲自处置,不假手他人。
少微心底雪亮,这次的耽搁恐怕非同小可。他日益虚弱,连起身吃药都不成,都是兰秉半扶半抱的喂,虽然极力勉强自己,还是吃不了什麽。
每天到换药时间他都会轻颤,必须把塞进伤口里的药布拖出来换新的。初次急救是来不及下麻药和针灸,但之後发现吃了太多药的少微,针灸或麻药的止痛效果薄弱到等於没有。
他只能忍着,冒着冷汗和虚弱,忍着。就在某个几乎忍不住的夜里,他初次萌生死志的夜里,他低哑难闻的说,「兰秉,跟我说说话儿。」那淡然若风的少年大夫,愣了愣。「…疼得非常厉害?」「除了疼,什麽都能说。」少微闭上眼睛,「兰秉,你母亲是医姑淡菊吧?那你应该是刘丞相的公子…不为良相,便为良医?」兰秉有些犯难。他鲜少提及自己…或说他除了看病,和人少有接触。只是朱公子费这麽大的力气讲这串话,已经面汗唇白。
分心他顾,或许不那麽痛。这人被摧残到连不痛的权力都没有了。
「不是。」他坦然回答,「良相良医什麽的,我都没想过。也不是继承师门、慈悲为怀…」他沈默了会儿,「是因为,我只认得病人的脸。」少微回眼看他,满是诧异。
兰秉思索整理了下,「我在母胎时,受过伤。其实应该必死,但我父母都能医,设法保全下来了。但我也因此与他人不太相同…我不认得任何人的脸。」就像分不出两只相同毛皮的猫有什麽不同,分不出细微差异的同树之叶。在兰禀眼中,每个人都长得一样,同样有五官,但他分辨不出细微和差异。
甚至连父母都认不出来…只能靠声音分辨。
他能读书识字,生活日常都无困难,但他不认得任何人。幼年时,有段时间,他觉得很孤独,活得很辛苦。他必须竖起耳朵,像是个瞎子似的倚赖听觉去分辨别人,但还是常常叫错。
每个人在他眼中都是陌生人,他也因此与人疏离,连父母都不亲近。
「但我五岁时,有个照顾我的丫头,中暑昏过去了。」兰秉淡淡的说,「我把她拖到树荫下,取了人马平安散来,吹到她鼻子里,用凉水擦她的四肢…等她苏醒…」他浅浅的笑了起来,「我认出她来了。原来她就是小坠儿。」千人一面中,突然出现一张脸孔,他能分辨了。不用开口就可以在人群中认出来,原来是这种感觉。
「只要是我医好了的人,我就可以认出他们来,永远都不会忘记。」他眼神柔和下来,「七岁时,我认出了母亲,隔年认得了父亲。从此我就知道,我要当大夫。」他安静了一会儿,「母亲说,我胎中就伤了神,情腑萎缩。所以我情感极淡…但医治病人时…」他想了想,「我终於能够体会别人的感情。」少微注视了他好一会儿,费力把枯瘦的手覆在他如玉般清冷的手指,「所以你体温这麽低?」「冻着你?」兰秉有些歉意,「我胎亏体寒,把脉前我已经设法捂暖些,没想到还是冻着人。」少微虚弱的摇头,低哑的说,「你认得我的脸了麽?」兰秉慎重的回答,「我会认得的。」少微淡笑,「兰秉,等你认得我了…咱们去洛阳看牡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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