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是在思考这样一个具有思想深度的问题时走进孔雀酒吧的,当时酒吧的气氛达到高潮,张张桌子酒色绚烂,人人被戳中兴奋点一样面如桃花。爵士鼓快速、令人心惊肉跳地敲着震耳欲聋的节奏,逼迫众人跟着鼓点喝酒。电子合成器丰厚的琴音中发出排山倒海的啸声,禽兽呜咽,潮水漫卷,山岳崩坍,大地开裂,沸腾的熔岩在水下猛烈燃烧,烧得人只想将液体向嘴里倾倒。三个身子扭曲的不具备人形的家伙在上面疯狂演奏,歌者沙哑、高亢,刺耳的声音无律抖动,犹如万马脱枷解缚乱崞踏地,压得人肚子生疼,无比内急,顿刻间便要冲决而出,一泻千里,只想立刻倾泻,腾空了再喝。
我第一次感受到音乐的震撼力,然后,灯光一闪,我看到了台上赫然凭空多出一个人,这就是吉他手大海,忍者大海,煤炭大海,后来是我在北城唯一的朋友大海,黑得像健力士啤酒的大海,灯一熄就看不见人的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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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月后,当我这个实习调酒师和大家渐渐熟悉到可以开玩笑的时候,我对大海说:“你很与时俱进!”
大海乐得合不拢嘴,说:“你太夸奖了,我的扫弦手法还不是最新的。”
我说:“没关系,我不是说这个。”
大海说:“你是指拨片技法吗?”
我说:“不是,我是说你的名字,要在过去,你叫大海不合适,但是你符合现代的潮流。”
大海说:“很深奥,不懂。”
我说:“现在的海多数被污染过,你去北城的海边看看去,黑得像你的孪生兄弟;但要放在过去呢,你叫大海不合适,除非你长成蓝血人!”
大海笑,笑得很阴暗,裂嘴道:“你小子敢笑我黑!”
我说:“要不怎么说你与时俱进呢,现在流行啊,美容院都不搞美白了,全改美黑,多少明星想着法子把自己折腾黑了,你呀,天然好资本!”
大海的嘴有多大裂多大,白牙齿红牙根一齐暴露,大笑说:“你小子这么能喷,应该做个作家。”
我说:“咱不是没作过,但是没作成!”
大海说:“我看出来了。”第二句加重语气,“我真看出来了!”
我裹了裹衣服说:“你看出什么呀。”
大海说:“你就作了一次对不对?”
我说:“对,就一次。”
大海说:“就你这水平最不济你也该做个自由撰稿人,你是没有坚持啊,要不怎么说一不作二不休呢,一作不成,再作一下就可以了。”
我被大海这通狗屁之极的话鼓动得摇摇欲坠,可见我的思想比狗屁还轻,被人家轻轻一吹捧,就飘飘然不知作何去向。
但是这次天可怜见,不用我伤害脑细胞分析去留问题,人民警察自告奋勇,帮我作出了选择。他们威严地说:“孔雀开屏是好看的,可转过去就是屁眼儿了,你们孔雀酒吧不好好灌嫖客的酒,居然收容卖淫!”
众发廊老板躲在警察后面悄悄落井下石说:“这还不算,卖淫还打八五折送红酒漱口,简直是抢我们的饭碗,破坏公平竞争的市场原则,就你们这种境界怎么能指望你们挺身托炸药包舍命堵枪眼儿剩下我们过幸福生活,你们罪不可赦,你们这么做脱离了人民群众,背叛了人民群众,人民都愤慨了!沸腾了!”
警察垂询民意,总结陈辞:“为确保人民的安定团结,孔雀酒吧必须予以取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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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雀酒吧完蛋后,我就恬不知耻地在北城卯上了自由人的生活,便过着黑白颠倒的自由日子,每天夜晚十指翻飞饿狗刨粪似地在键盘上敲击着一个个硬屙出来的故事,而白天则跟蝙蝠同步频率,昏睡不醒。
稿件一篇篇地发出去,像九十年代送出国的留学生,音讯全无。接连几个月,我的读者队伍都没有扩大,只有一个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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