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有水勺在他的唇边触动,父亲低声而清晰地说:“温水,不烫,吃两片丸子。”无需他答应,勺子里的水已轻轻地送进他的嘴里,继而放入两片药丸,再用勺子送来一口水。他几乎呛了一下,药片滑过喉咙。
不一会儿,他慢慢睁开眼帘。天早已大黑,不见明瓦的光亮,拖宅里燃了一盏油灯。在灯光的阴影下,父亲带着暗淡而安宁的笑,鼓励地看他。他被鼓励了,也就冲父亲笑,可笑出一半,终于疲惫地合上眼帘。他试着再度以思绪去追寻那灵魂,却是一点力气也没有。
感到了没有力气,便是在时光的这一面。在慵倦的清醒中,他小心地让自己的思维停留于真空状态,不要去碰触那个“惶恐”、那个“希望”、那个“为什么”……他弱小的生命实在难以承受“地球爆炸”或“人类灭亡”。在人的生命接近死亡之际,人的第一本能仍是抓住这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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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有些怀疑1(4)
什么时候,他隐约地听到屋后传来一串真切的呼唤声。在冬夜呼啸的寒风中,那唤声被一次一次带向远处,尖厉而悠长,遥远而清晰;一会儿又踅转回来,急切地穿透墙壁,贯入他的耳朵。他听清了那唤声:“浪儿——回来!浪儿——回来!”是祖母沙哑的声音,是为他招魂!与此同时,他竟然闻到一股黄色纸钱燃烧时发出的淡淡醇香,而且似乎看见一窝火苗狂乱地跳跃,一缕一缕的青烟向空中飘升……祖母正伛偻着身子,站在幽暗的雪地,每唤一声,嘴里便喷出一道白气。她一点也不冷,像一个英雄,冲着雪夜的旷野高声呼唤:
“浪儿——回来!浪儿——回来!”
在这一声连一声透着坚毅的呼唤中,在这环绕心肺的醇厚的香氛里,在他仿佛看见祖母于雪地里如英雄一般奔走的情景时,他那逃逸的思绪终于不忍远去,悠然地回来,回到他的脑子里。他的眼眶中便溢出泪珠,大颗大颗地滚落……
于是,他的生命在祖母“招魂”的呼喊中清晰起来!
他突然坐起身子,明亮地叫道:“我想吃了!”
此时夜深人静,母亲正趴在他的床边打盹,不由惊慌地抬起身来,连声接话:“好!好!好!”母亲的声音因兴奋而响亮,像是向全家人通告。顿时,屋子里各房间的灯一起亮了,一片脚步声,所有人都来到他的床前。
他惊异地望着一排惊喜的眸子,满怀歉疚地一一唤道:“爷爷”、“爸”、“妈”、“哥”……他们便一起傻傻地冲着他点头发笑,每一双眼睛都像黑夜里的猫眼一样闪亮,远比泪花儿晶莹。
但他没有看见祖母,急忙问:“奶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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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了——我的儿!”祖母带着一身冰雪的凉气,跌跌撞撞地回到房里。
他的眼泪禁不住再次涌出眼眶……因了床前的这一片人,他坚信活着是多么重要啊!……
第二章有些怀疑2(1)
雪化了,路面干了。他已病愈,得去上学。他背着书包,一个人走在通顺河的堤上。
病了许多日子,出门时,母亲叮嘱他加强防冻的武装,他戴上一顶带有护耳的棉帽,穿着哥穿过的棉大衣(大衣长至脚踝),脚下是一双肥厚的棉靴。他本来就缺少力气,加上一身的沉重,脚步便是十分的拖沓。
雪霁的早晨,天上的太阳见得软弱,清淡,像一轮月亮,亦如月亮一般没有热力。河堤两坡的柳树一律光秃秃的,似众多鱼骨夸张地朝向天空;堤弯处的几株木子树虽不事张扬,也是一种干枯的蓬松;堤坡的凹洼中,仍有几团残雪没有消融。一只阳雀子“哇”了一声,在树枝间飞蹿,弄出少许的热闹。他对这上学的路已然陌生,有些不适。
寒风缭绕,将他脚下的“嘶拉”声拂去,吹得眼圈缩缩的。他想起了老贤木。大地上没有雪,他将去哪儿运算呢?那么浩大的算式,当要多少的笔墨?在这个世上,为什么没有人来理会他、支持他、帮助他?
突然,有行人从身后走来,与他擦身而过,匆匆地走到前面去。这人穿一身黑色的棉衣,个子不高,头上戴一顶“狗钻洞”(一种从头顶戴到脖子的黑色线帽),走路颠颠晃晃。他的心头一动:莫非这人就是雪地里的老贤木!他加快了步子向前追,但这个急行的人却把他拉开得更远。他便抓住腋下晃荡的书包,跑步追赶,渐渐地靠近了这人。
“老贤木!”他气喘吁吁地喊道。
这人一边疾走,一边回过头来,以蛮野的喉音回答:“你才是老贤木呢!”随之将头上的“狗钻洞”扯掉,露出一副陌生而生硬的嘴脸。
他愣怔地站住了。
经了这个瞬刻的失望,他再次向学校的方向走去时,脚步更加沉重。突然间,他觉得自己不愿去学校了。去了学校,便是天天都要去学校,便不能自由地去寻找老贤木!而且,学校里上课是一课接一课地讲,必须顺着课堂往下听,否则便断了链,难以续接;而他,满脑子的思绪,课堂上不可能不“走野”(思想开小差)。
两个月前的一天,马老师放弃“家访”,骑上自行车直接去区卫生院向父亲摇头叹息:老弟,这次期中考试,你家老二算术得了60分,语文得了59分,平均59?郾5分,你看看你看看!父亲不说话,只是笑,等马老师拿出意见来。马老师踌躇一阵,试探着说:你家老二年纪太小,比同班同学起码小三个年头,是不是考虑再读一个二年级?父亲便连忙摆手:不行的不行的,分约等于60分,60分就是合格;我家老二虽然人小,心里“空着”(明白与聪慧的意思)呢;我和你读私塾时,你大我几岁?马老师就脱了眼镜来吹气,孩子似的笑笑:怎么把儿子的事和老子扯到一块了?父亲也笑着:反正我儿子是不能“留级”的;我把他交给你——你就拿我儿子当你儿子看吧。马老师只好无奈地摇头接受,然后戴了眼镜,严肃地说:“你可别怪我要求太高。”之后,父亲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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