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不,我想做痛的。
我想用身体的痛代替另一种痛,却是枉然,当冰凉的手术器皿叮当在身体里,它们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尖利撕扯着的痛压不过内心翻涌着的痛,它绵长绵长的盘桓在身体里,久久的不肯离去。
离开手术室时,我坚韧着,没有去看那个坠落在玻璃器皿里的小生命,轻轻的,我在心里说了:孩子对不起。笃定他与这个世界的阳光无缘。
拖着虚弱的身体,走在街上,阳光好得刺眼,眼泪始终没有停过,拦了车子,在家门口停下,这栋房子变得陌生,曾经那么坚信地以为这里是我的宿命,事实却是,我只是匆匆的过客而已。
穿过客厅时,何家根的母亲正在看电视,我对她笑了一下,她说:万禧,你脸色不好哦?
我说有点不舒服。她说:好好休息一下吧,说过不让你出去做工嘛。
我拖着沉重的腿上楼,怪不得任何人,这都是我自己明明知道却一定要去撞的劫难。
进卧室,把身体摔在床上,静静躺了一会,我冲了一包医生开给我的益母草。
虚弱让我很快睡着了。
晚上吃饭,家政工人上来叫我吃饭,在门外叫了很久,没人应,何家根的母亲上来,把我摇醒的,我睡得像昏迷。
她摸了摸我的头,嘟哝了一句广东话。
她扫了房间一眼,扫见了床头柜上的益母草,她拿起来,狐疑地看着,然后看我。
我转过脸去,做为过来人,她应该明白女人在什么情况下才会吃益母草。
空气有些僵持的沉闷,她转头对站在门口的家政工人说:李嫂,去厨房煮一只乌骨鸡汤端上来。出门时,她说:晚饭不要下去吃了,让李嫂给你端上来吧。
事情终于开始了,以我设想之外的方式。
第二天一早,何家根回来,他黑着脸在床沿上坐了一会,然后在房间里转来转去,最后,他拿起台灯,摔碎在地板上,头也不回地冲出去。
很多天,他不回家,或者回,睡在客房里。
每当吃饭的时间李嫂上来喊我下去吃饭,饭桌上的气氛尴尬而僵硬,我尴尬地吃一点东西,感觉自己像极了一个并不受欢迎的穷亲戚,却还在死皮赖脸地寄居在别人家里。
千回百转里,我想收拾东西离开,却发现,除了几件衣服,在这个家里,无有一件属于我的东西。
大多数的时间,只要写字楼允许,我会带在写字楼里,一直到保安到各个房间巡视,我才恋恋拎起包,回一个叫做家的地方。
偶尔,罗念庄会把电话打到杂志社,每次,只说一句话:万禧,你不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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