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悟蜚是个聪明的人，他知道别的杜齐集上的人是不足虑的，那些人租谁的地不是租，管他姓杜还是姓齐，但齐家的后代就不一样了，何况齐家还保有十几亩最好的地，还足以让一家上下衣食无缺，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谁知道有没有一天，他们会反过来再把自己整垮。
于是杜悟蜚用了十五年的时间来布置谋划，终于说动了齐老大，又收买了齐老三，一齐下了套，把齐康年逼上了不回头的道路，一把输了所有。
十四
白慕君自在平空烦恼着，并没有留心默儿走近了身旁。
默儿其实还是在害羞着的，但有一股子不知那来的勇气让她可以直面自己的丈夫了。
反正都已经是夫妻了，反正夫妻该办的事也已经办了，反正身上该让他碰的地方也碰了……
再加上默儿心内多的一层牵挂，她看得出来丈夫有心事，她只是小，却并不是笨，在教堂里学习那会儿，虽然每日里见的人不多，但也足以让她比同龄的女孩见识了更多的东西。
那个教堂是个美什么合同国的人叫柯利特的人开的，大家都叫教堂是洋庙。
教堂的房产还是属于齐家的哩，齐康年毕竟受过些教育，读过些梁启超、康有为写的东西，也知道林则徐大人说的什么“师夷长技以制夷”的大道理，再加上有人说是因为他们齐家前几代犯了冲，要行善，所以当柯利特要在山上开教堂时，就慷慨的捐了块最贫瘠最边角的地出来，没想到后来没落时，反倒是又被柯利特收留，也算前因结的善果了。
山里人其实并不怎么信天主教，但柯利特每次下山回来都会召开一个放牛奶面包的集会，山里人难得吃上白面的东西，渐渐的，也就遵从了七天为一周的公元历年，柯利特又把山里的孩子召集起来给他们讲些数学英文圣经故事的也不要学费，山里孩子野，常让父母们头痛，何况自从齐碌碡送出百亩山田后齐家私塾就废止了，杜家是不肯花这份冤枉钱的，现在有了个柯利特愿代他们看着孩子，又不影响孩子们放牛拾草的，也就放心的让孩子们和洋和尚一齐斯混。
默儿的认字就是在逃难到教堂后跟着柯利特神父学会的。
白家老太太却是个道地的天主教徒，听说山里有个教堂，年前到山里拜会了柯利特一次，就是那一次，白老太太看中了默儿，五月份托了刘媒婆上山说了亲，并给了齐家一幢旧屋和一个月的成婚期限。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刘媒婆早就和默儿娘相熟，就中取利、顺水推舟的只用了六块大洋就说动了默儿娘，自己只不过跑了一天山路就干赚了六块大洋的媒钱。
等白慕君反应过来，默儿已经调好了笔尖、展开了宣纸、备好了另一个笔洗，在用力的磨着墨了。
“你……会磨墨？”白慕君很好奇，穷人家的孩子那里会这些个道道？
默儿大着胆子，飞快的抬头看了丈夫一眼，脸立时红透了，像个小苹果一样，语声低低的答道：“是的，我常给老师磨……墨……要不……我怎么叫默儿呢……”说完自己倒先忍不住掩口轻笑了起来。
白慕君顿觉得眼前一亮，心中好生后悔，怎么没早注意这个山里的妹子这么可爱呢？
一时童心发作，戏噱道：“一定是因为……你长得比较黑，像墨一样……”咦，自己怎么和她开起玩笑来了？白慕君心中好像又被什么挠了一下，痒痒的，还有点痛。
“才不是哩……”默儿急忙分辩道：“是洋老师说我磨得好，人又安静，才给我起名叫默儿的，我妹妹的名字也是他给起的。人家身上你也都看见了，那里黑嘛……”后半句默儿是用比蚊子大不了多少的声音说的，白慕君并没有听清，他也并不在意，只是好奇这个很有意思的名字。
十五
齐康年等事后何尝不知道这两个兄弟出卖了自己，但骨血毕竟是骨血，打死找不出两姓的人，不能找自家人报仇，又斗不过杜悟蜚这个大光头，郁极之下，生了热病，等到默儿娘把最后一幢祖屋买给杜悟蜚换了钱给他治好病时，全家已经真的无处容身了，幸好柯利特听到了消息，赶了过来，把他们家四个一齐接进了教堂里住着，也不用他们交什么钱，只需要每天向主忏悔一次就够了，慢慢的，当年的地主齐康年这个名字被人们忘记了，人们只记得有个老老实实的山里天主教徒叫齐老实的。
齐老大和齐老三这几年也在后悔着，一开始，杜悟蜚还能恪守着当年的承诺，给他们地种并不收租子，但从去年开始，两家都莫名的起了场小火，偏偏都烧了杜悟蜚所立的字据，第二天，杜家的家丁就上门来告知了他们要正常交租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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