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晚风,只有心事。林玄细数李虎巍入睡后发出的极轻鼾声,虽已近零点却难以入梦。窗外间歇闪过的探照灯光形成了严重的光污染,这让她有些后悔住进这家太过靠近日军指挥部的旅店。
六十米开外的那幢前总督行馆里,弗林浑身盗汗,衬衣湿透,刚从那场熟悉的恶梦中惊醒。他手足失措,甚至失手打碎了一只廉价的玻璃杯。玻璃碎屑映出他惊魂未定的面庞。真是像极了四年前的那一夜啊,也是满地玻璃屑,为整条商业大街铺上闪光的地毯,彷佛天使打碎了命运水晶。
彼时,他刚从西班牙打完仗返回德国,想去探望久别的生母。可那片犹太社区已被盖世太保和党卫军的大棒皮靴摧毁殆尽,面目全非。母亲,那个经营糖果生意的可怜犹太女人,被剪光头发,掩埋在橱窗玻璃废墟里,家中但凡有些许价值的财物均被洗劫一空。夺去她生命的是当夜的严寒,但罪魁祸首却是那些占据道德至高点的“爱国者”。
被踏碎的糖果粉屑混在玻璃碴中难以辨别,他弯腰去拾那些承载儿时回忆的碎糖果,将其中一片放进嘴里,尖锐的玻璃片划破了舌头,他尝到了自己血液的甜腥味。
事后,上级军官对他出言安慰:“政府会赔偿损失,并为令母举办符合其身份地位的葬礼。”
为犹太女人举行葬礼,那是纳粹政府对弗林的特殊优待。
“请允许我真诚感谢您的关照。”弗林致以军礼,打算转身退出。
“阿尔伯特,你……会因此记恨德国吗?”上级突然叫住了他。
弗林重新坐回沙发,思考许久才回答说:“作为这场爱国运动中唯一得到善后赔偿的犹太家庭,我不能再奢望得到更多。”
面对弗林主动放低身段的卑微回应,他的上级却抱以无情冷笑:“没人会同情下贱的犹太猪,阿尔伯特你必须牢记,是体内流淌的日本血以及德日之间的伟大友谊拯救了你。”
在那个反复重现的梦里,被剪光头发的,曾被他称作“母亲”的女人,赤足站在锐利的碎玻璃上,脚趾缝浸染鲜血,惨笑着问他:“阿尔伯特,你会将这些水晶吃下去的,对吗?可好吃了,它们都是用蜜水凝成的冰呀。”
只有遗忘,才能重生。命运是一位无声的老师,教会了他生存之道。
当天中午,被软禁在十八师团指挥部里的弗林收到了第二份报告,二阶堂庆悟的尸体被发现在缅东茅邦附近的一处深山里,致伤原因是颈部撕咬。根据军医对现场痕迹的判断,是与敌方狙击手近身格斗中被咬毙的。
是什么样的对手,真正武装到了牙齿?他观察照片,死者的白色颈骨依稀可见,皮肤肌肉全部敞开,气管外露,很像是被大型勐兽的利齿撕开的。
越来越有意思了,比在列宁格勒狙杀呆头呆脑的苏联军官有趣太多了。可惜那个草包中将牟田口廉也,对纯正日本国民以外的人一概加以轻视,坚持不肯让一名外来志愿兵抢了麾下战士的风头。
昨天下午走上天台之前,失田光一来拜访过他,这个号称“光之手”的男人尽管贪杯,却从来不误事,在弗林面前也以学生自居。八位兵神通常是天各一方,活跃在各条战线上,很少有相聚碰头的机会。
失田告诉他,治安军对胡康河谷的搜索扫荡已经开始,作为兵神组成员,他被委派执行这次光荣的任务。
“二阶堂的事想必你已知道,那个神秘的对手并不简单,不是正规军营里流水线生产出来的狙击手。”弗林谨慎告戒失田切莫轻敌,死亡对任何人而言都是公平的。
他从胸袋中掏出相片,画面中的两人已离开了这个世界,被残酷的竞争淘汰出局。失田也掏出了相片,背后写着“兵神之爪,光之手”。弗林接过失田的相片凝视了片刻又还给了他,唏嘘道:“对手的衣袋里,已经有两张相片了,这是个有收集癖好的家伙。”
“你为何不出手呢?老师?密枝那可不是个度假胜地。”失田摸出随身携带的酒壶递给弗林。
“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让酒精麻痹神经吗?”弗林谢绝了他的好意,接着将牟田口中将下达禁足令的事婉言相告。
失田仰起粗红的肚子灌下一口,毫无顾忌道:“这种人居然官居中将,真是帝国的不幸。他对这场战争有着几乎变态的偏执,整天念经似的那几句‘在卢沟桥下令开第一枪的是我’,这场大东亚圣战变成了他的家事,只有他认可的人才有资格参与,真是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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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田手舞足蹈模彷中将的口吻,学得太过夸张,让弗林听来又解气又好笑,便接着问失田战争接下来会如何演变。
“战争当然得不拘小节,用尽一切可能的手段去争取胜利。像老师这样的志愿兵必须加以重用,如果可以用钱请到优秀的雇佣兵,我也会不加吝啬地替帝国花掉这笔钱。”比起牟田口这样土生土长的草根军官,兵神组成员常年在欧洲受训甚至实战,思维早就欧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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