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海东早早就到了单位,到食堂吃点稀饭馒头。他现在处于那种所谓的人生黄金期——家庭收入稳定、社会地位稳固,孩子业已独立,暂时还没当上孙经理,再有就是身体还都不错——正是人生里一个比较没压力,比较悠闲的阶段。以前女儿还上学时,他总是要捯饬好家里的事,踩着点到单位。遇到大案连续加班,家里顾不上,老婆的抱怨那是铺天盖地。现在好多了。吃完早饭离上班还有十多分钟,向海东就拐到技术处的法医室,想看看昨天浦南那具女尸的检验报告。
市公安局的新的法医室是去年才刚投入使用的,颇下了些血本,明亮宽敞,首先看着清爽整洁,最重要的是味道好多了。走进法医室,向海东看见小高——技术处的另一个法医——正坐在工作台边猛啃一个早餐工程的肉包。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改造前的法医室永远都弥漫一股混合着尸臭和消毒剂的难闻的气味,如果是刚处理过高度腐败的尸体,那简直就没办法呆。新的法医室改善太多了,尤其是那两张单价上百万的尸检台,台边缘带来强力的抽风装置,尸体散发出来的有害气体直接被吸入底下的净化装置,基本不会污染室内的空气。
“哟,向队,这么早。”,听见脚步声,小高转头问好。
“你不也挺早。”
“来晚了根本找不到车位。”
“所以我干脆都走路上班。”
“我们苦逼的都住乡下,不开车不行。”,小高解释到,“岛内房子这么贵,实在是无力啊。”
“现在这房价是他妈够扯的。”,向海东怕这一开聊收不住,赶紧切入主题,“昨天浦南的那个女人的报告出来了吧。”
“嗯,昨老李搞到快十二点呢。”,小高把剩一半的包子叼在嘴上,腾出双手在抽屉里翻找,一边含糊不清地说,“你等等,我看看报告放哪了,怪事,刚我还看呢。”。
“有什么特别的吗?”,向海东问。
“哈!在这呢!”,小高翻出报告递给向海东,同时也解放了嘴巴,“不算有啥特别的,就两刀。胸口这刀从肋下斜刺上去,直达心脏。刀口不大,但很深,应该属于细长型的刀,刀刃至少十五公分。另一刀在大腿上,不深,但是刀刃刺进去后有转动。应该是在折磨死者吧。”
“或者是逼迫她做什么事。嗯,和昨天的初步判断差不多。”,向海东沉吟到。
“再看看尸体吗?”,小高问到。
这是一个曾经让向海东有点困扰的问题。专业角度而言,再看一眼法医清理过的尸体绝对是必要的,熟悉受害者的长相、身材十分必要,只是这可能会留下后遗症。多年以前,还年青的向海东曾办过一宗杀人案,一个打工仔被人用榔头敲死在自己的暂住处。案件现场是十分凌乱,打斗痕迹明显,初看起来应该不难,然而随着调查的深入,案件线索却一个接一个都断了。有时就是这样,并不是凶手高明,仅仅是运气,让一切都恰到好处,刚刚好遮挡住办案者所有探究的视角。这就好比开车时的所谓盲区,无论司机怎么小心观察,就是有些角落看不见。为了这个案件,向海东殚精竭虑地苦战大半年,完全深陷其中,搞得心力憔悴,心灰意懒,搞到老婆差点离婚,案件依然毫无头绪。他最终走出失败的阴影,但这个案件在他的潜意识里留下烙印般的痕迹。此后的日子里,只有身体有问题,比如思虑太重,或是哪里不舒服,甚至是晚饭吃撑,那张死去的打工仔眉骨凹陷的脸就会出现在梦里,一脸怨气。更可气的是,即使几年后,真凶偶然被查获,案件真像大白后,情况依然如此!那个烦人的打工仔每隔一段日子总会来梦里看望(或者说纠缠)他,带着那副永远不变的哀怨表情。所以曾经有一段时间,向海东有点抵触看死者的脸,生怕再碰上个难缠的。慢慢地他也认了,反正那个打工仔看来是不会自行离开,换个新面孔也许能赶走他。可惜截止目前,还没有那张死者的脸能取代打工仔的苦瓜相。
“当然。”向海东点点头。
小高比了一个稍等的动作,一边把最后一大块包子塞进嘴里,抽了张纸巾边擦手,边鼓着腮帮子去拉尸柜的门,一股阴森的冷气扑面而来。“唰”,小高熟练地拉开尸袋拉链,露出一具煞白的女尸。向海东仔细端详着眼前已经被清理干净的尸体。女孩并不漂亮,嘴唇很薄,鼻子有点塌,颧骨挺高,有点刻薄相。左肋下一个三、四公分宽的伤口,创口看着不大,但位置和角度都很致命。
走进大队案情研判室的时候已经过八点了,向海东扫了一眼房间里的手下,都是一、三中队的,大部分正恋恋不舍地放下手里的手机,刘德胜还低头看着手里一叠A4纸,不用问,肯定是竞聘笔试的复习材料。
“王万发呢?”,向海东没看到三中队的中队长。
“他说早上要去趟医院,说是不太舒服。”,王万发的手下回应到。
“他妈的!肯定是躲家里准备竞聘考试呢。”,向海东心里暗骂,眼角瞥见刘德胜的脸上闪过一丝悲怆,又带点不屑的复杂表情。这个三中队的队长前年才提的正科,年纪不大,却精于机关的钻营之道。据传王的父亲是地税局的副局长,而公安局分管刑侦的副局长的女儿正在地税,本着互惠互利的原则,两位副局长顺理成章地达成某种默契。向海东通常不大理会这种小道消息,但从王来刑侦之后得到的多方照顾看,关于他的传闻具有相当的可信度。而王也很充分地利用着这一便利。
“嗯,请假可以,但是该补的手续要补。回头让他拿医院的证明找教导员补假条。”。
向海东也算是老机关,对政府部门的这种慵懒作风实在是再熟悉不过,即便是像刑警队这么实战的部门也不能完全幸免。“机关就是个毁人的地方,再好的苗子进来,不用一年就都学懒了,不用三年就厚黑了。”,这就是向海东对机关的略带夸张的评价。不过他早过了愤青的年纪,如果不是担心其他人有样学样,可能都懒得问。
“昨天浦南的案子就由一、三中队负责,二中队继续把上个礼拜的案件收尾。”,向海东坐到椅子上,边拿出笔记边说,“现在我们先汇总一下案件的情况吧。晓丽,死者的身份搞清楚了吗?”
魏晓丽拿出一叠资料开始念。“死者张玉娇,女,1987年5月生,三明市清流县人,2009年从福建商业专科学校毕业后来厦工作,目前单位是家乐福,明发商业广场那家。”
“家庭情况?”
“目前未婚单身,根据室友邻居的说法似乎也没男朋友。父母都在老家,开杂货店。”,晓丽翻过一页继续说到,“有个弟弟在读高中,三明五中。家里已经联系上,她父亲和叔父今天上午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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