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证明善于忍耐。
莫塔里安发现带着他喝了这辈子第一碗粥的女人,在所有人都忍受着饥荒的疼痛时,于清晨时偷偷地跑到屋外,抓起东西往嘴里塞。
空气开始变得滚热。莫塔里安攥紧镰刀,徒劳地拒绝了他的超凡感官带给他的一切信息。
眼球的灼烧退化成盘旋在视网膜上的酸胀,莫塔里安耐心地闭着眼睛,等待生理的眼泪从位于眼眶外上方的泪腺里流出,冲洗掉残留的毒素。这是巴巴鲁斯必备的生存技巧之一。
这时候不能忍不住动手去揉眼睛,否则有毒物质中含有的颗粒会迅速将角膜撕裂。
他这一次出门,是因为想要探查此地周围是否存在着纳克雷的书籍馆藏中描述的可食用动物或植物。
因为……他已经忍受了这么多痛苦。
他的防毒面具因为他的动作而露出了缝隙,浓烟侵入他的口鼻,腐蚀之痛烧灼着他许久没有进食的食道。莫塔里安重新调整它的位置。
起先,他在荒芜的浓雾中跌跌撞撞地前进,呼吸着恶毒而腐烂的气息,让毒气将自己的肺部挖出一个个血洞,絮状的白色沉积物又令他自己感受到他正在变成一片苍白的灰。
那是地上松散而贫瘠的黄土。
莫塔里安哼了一声。他认得这种可憎的巫术把戏,迷雾中总是传来引诱行人的絮絮低语,妄图把人勾至雾气最浓的沼泽地深处,从此一去不返。
也正是纳克雷给了莫塔里安他的名字。其名意为死亡之子。
莫塔里安感到困惑。也许在他离开的七天内,村民们又从仓库里找到了往年囤积的秸秆用来充饥?那为何要焚烧呢?
一些土粒还卡在她坑坑洼洼的指甲缝里。
就在这里,在他逃出纳克雷漆黑山麓的统治区域后,这儿的人们收留了他,即使他们对莫塔里安的高大身躯怀着无法抹除的恐惧。
莫塔里安满怀恐惧地强迫自己睁开不适的眼睛。
永远不会。
他们淳朴而善良的心给了他一份安定的包容,莫塔里安接过他们递给他的简单的农具,陪伴他们一起耕种。
回到村庄,莫塔里安会把这次狩猎的成功经验,教给村里的青壮年劳动力,告诉他们哪个方向雾气稀薄,哪個方向没有能将他们一爪杀死的骇人猛兽,哪个方向有容易捕捉的猎物。
他不确定到底是什么在支撑着自己走下去,在跌进河道里或悬崖下之后,艰难地爬上来。他因为常年的残酷实验而变得极其瘦弱的手臂,仍然具有将他自己救活的力量。
在下一个等待作物成熟的季节里,他的镰刀将用来收割动物而非植物的性命。
在剥开它们坚硬的皮层之后,下面的肉会显得又酸又苦,且几乎没有油脂。
因此,现在莫塔里安的肩上扛着一串长着厚厚的角质皮层,为保护自身而退化了体表曾经存在的柔软的、高含水量的感光器官,全靠摸索在浓雾深处爬行的动物。
这是其二。莫塔里安对着自己承认。也仅仅是在无人得知的迷雾深处,在偶然的瞬间里,他才勉强愿意深感耻辱地承认这一点。
入目,金色的火焰烧散雾气,照亮了无数躺在地上的残破尸体。在火焰中央,一高一低两道人影冷酷地屹立。
当他看清倒在自己脚下的女人的面孔,以及她因为食用泥土而鼓胀的腹部,姗姗来迟的泪水终于从泪腺汹涌流出,洗过莫塔里安因不可承受的痛苦而扭曲的苍白面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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