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端淡然道：“何愧之有？”
纵然天子从来没有在外人面前表露过悲伤的情绪，但是李道彦明白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也知道这才是天子很难继续坚持的根源。
旁边有位老人坐在圆凳上，闻言轻笑道：“陛下这个问题太深奥了，老臣答不上来。”
“陛下这番夸赞，老臣委实受之有愧。”
春风穿过御花园，吹动着老人的衣摆和袍袖。
李道彦原本以为自己会看着天子重现大齐四海升平的盛景，然后心满意足地离开这个人间，却没想到苍天如此绝情，竟要让天子走在他的前面。
锦麟李氏能在短短十五年的时间里，从江南一流门阀中脱颖而出，成为世人公认的九家之首，自然离不开李道彦对自家宗族的照顾和偏向。
李端微微仰头，平静却又坚决地说道：“先前朕去看过一次老三，朕看得出来他依然暗藏怨望。虽然他没有参与那场叛乱，但这不是因为他不想，而是他知道那些人没有胜算。朕很明确地告诉他，老大死了，朕不忍再亲手杀一个儿子，如果他以为这就是他的机会，再次逾越雷池，朕留下来的后手会毫不犹豫地取他性命。”
李道彦其实十分理解这种心情。
李道彦失笑道：“老臣竟不知在陛下眼中变成了一个妖怪。”
更不必说李道彦作为江南门阀的魁首，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站在天子的对立面，包括一直到两年前才首次通过的北伐决议。
李端微笑道：“所以朕一直觉得和李相心意相通，朕对陆沉给予绝对的信任，李相也将最看重的晚辈子弟送到他身边。”
“朕知道。”
李端转头望去，老人神情镇静，目光坦诚。
李端继续说道：“朕没办法做更多事情，只能给太子留下一个三五年无忧患的局面，后面就要靠他自己，也要仰仗朝中诸位公卿。关于朝堂格局，朕也做了一些安排，短期内理应不会出现问题。或许在旁人看来，朕特意将陆沉留在京城，是想靠他坐镇京军主持大局，保证太子顺利掌权。朕并不否认前者，陆沉的威名完全足够震慑宵小，但是朕不能依靠他来维持朝廷大局。”
李端也淡淡一笑，语调颇为从容：“朕只是觉得有趣罢了。陆通和萧望之当年都是杨光远的旧部，他们对朕和朝廷怀有戒心很正常，朕也不强求他们对朕如何忠诚，只要他们心里装着大齐和亿万百姓就行。但是陆沉二十来岁的年纪，又从未经历过杨光远的时代，他更不是那种愚忠愚孝之人，却仿佛天生懂得人心鬼蜮，懂得如何保护自己，难道这不有趣么？”
然而李道彦实在太了解这位天子的心思，这一点上甚至连秦正都比不了他。
纵观这十五年来的风风雨雨，君臣二人携手并肩，但是也有不少纷争和矛盾。
其实这也不奇怪，毕竟李端是他亲眼看着从一位颠沛流离的皇子，一步步成长为今天这样大权独揽、哪怕疾病缠身也没人再敢心怀鬼胎的君王。这十五年里大齐境内发生的每一件大事，李端的每一个决定，老人既是亲历者也是旁观者。
那些雄心壮志的话语，那些辗转难眠的夜晚。
他一条条说着，李道彦认真地听着，将每个字都记在心里。
那些争吵和退让，那些携手和并肩。
还有那无法计数的悲欢喜乐，悉数融入这风中，飘向天涯海角。
请收藏本站：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第一书屋;http://12w.org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