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个女孩儿,乱世中的女孩儿生来便要比男孩儿受罪些,因为她力气小,干不了多少活,自幼便知道逆来顺受,省得讨骂讨打,也因为她万事不争,屈从服软,才能安然长大。
寒熄问她,既这么会服软,又为何会在被卖后险些被打死。
阿箬答道:“我故意的。”
寒熄有些意外。
她说当时那家富家公子买她回去,便是看中了她的相貌,想要纳她做小,她不愿意,动了所有脑筋也无法逃脱。后来她干脆将此事抖到了正头夫人的面前,谁知那正头夫人一开始反对,后来渐渐松口,也答应了下来。
阿箬无法,也逃不出深宅大院,一不做二不休为自己寻了个死路,但她不会默不作声地去死,她利用自己长相的优势,也将那富人家里闹了一通。
儿子看上了她,她便去找了老子自荐枕席,又对儿子故作痴情,闹的父子险些反目,家里的婆媳也闹了起来,所有人都觉得她是个祸害,要将她送走,又气恼她狐媚,便狠狠打了她一顿。
阿箬在说这些话时,脸上并无畅快,也无委屈,她像是一个明知是死路一条也不肯回头的倔驴,直至此刻也坚定地认为,自己做的是对的。
她的过往,叫寒熄有些心惊。
“你真的……只为了让他们吃一分苦头,便让自己陷入十分危机中?”寒熄想说她傻,因为那是一家人,不会真为了一个外人彻底翻脸,可见结局必是她吃亏。
“我逃出来了啊!”阿箬不见过程,只看到了眼下结果。
她道:“我娘说,女子成婚,要嫁给自己所爱之人。”
“爱?”寒熄不明白。
阿箬点头,在说出这句爱时,她看向寒熄的眼很亮,像是特地说给他听的。
吴家深宅大院中,也仅有一小片方寸之地能容下阿箬。她住的房子如同小茅屋,屋顶上的瓦片都是碎的,但好在她身量很轻,而寒熄更如鸿毛,二人在屋顶坐了半天,也未将这脆弱的小房子压坍。
这一夜无月,寒熄第一次从凡人的口中,听到如此真情实感的爱字。
他问阿箬:“怎样,是爱?”
“见不到会想,见到了会笑,可凭过往回忆度过痛苦,也可凭期望未来坚持不懈,是炙热的烈阳,也是和煦的春风。”阿箬说着说着,脸忽而红了起来,她慢慢垂下头,小心翼翼看了寒熄一眼,又道:“那、那个富人老爷已过半百,不能人事,我、我虽自荐枕席,实未吃亏的。”
寒熄没想明白,她所提的爱,与她所说的后半句话有何关联。
忽而有人声传来,又是吴家大院中素来爱找阿箬麻烦的那几个,他们喊着阿箬的名字,惊醒了黑暗中含羞带臊的少女。她猛然起身,又脚下一滑,终是踩塌了屋顶,直直朝下摔了过去。
似一缕月光从屋顶坍塌的洞口中倾泄,阿箬没真的摔在地上,她摔进了寒熄的怀里。
阿箬双目睁大,心跳加速,噗通噗通在安静的深夜中尤其明显,寒熄也听到了,他看向少女的心口,又看了一眼透风的木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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