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汉尼拔走出私人浴室准备上床睡觉时,眼前的景象并未出乎意表。威尔将一只枕头抱在怀里,抓得紧紧地,整张脸埋进它软绵绵的表面,背后还塞着另一只枕头,半遮半掩地挡住他。汉尼拔意识里善于解析的那一面迅速将这位欧米伽心理创伤的程度做了记录,然后将它归档,等待以后取用。这一点也许很有价值。它意味着威尔极有可能非常渴望碰触,这种皮肤饥渴症汉尼拔无疑能够拿来善加利用。
长久以来,威尔独自一人呆在自己的林间小屋,除了狗狗无人做伴。事实如此显而易见。欧米伽们天性喜爱有所陪伴,从生理上需要群居,生物学上的编码注定了他们希望与人接触。形成这样一种离群索居的状态,无论是自我孤立还是由于逼迫,都对他们过于残忍。威尔遭受的痛苦远远超过了他的心理承受能力,不管他自己有没有意识到。伤害已经深埋下去,比肌肉记忆更为深刻,深入骨髓,撼动了他灵魂的基石。
汉尼拔身体中的阿尔法天性,那只栖息在他内心深处的掠食者,他的另一个本体,为欧米伽受到的伤害而愤怒咆哮,那是他的欧米伽,他的配偶。这种不公正的苛待,以一种出乎意料的方式伤害到了他。汉尼拔并不习惯受伤,他讨厌受伤。那是一种污秽的感觉,像是某种病变将他由内而外渗透。威尔应该渴望并请求他的碰触,而不是满怀抗拒地将自己隐藏起来。
欧米伽本应该躺在床中央,伸出双臂,分开双腿,渴求他的阿尔法,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搜出一堆枕头在床褥一角偏居一隅,还没有为自己盖上被子。要知道,汉尼拔总是让自己房间的温度保持得不太高。甚至现在,察觉到汉尼拔上床就寝时,威尔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在他们一同相处的头一个晚上,汉尼拔本打算随威尔自己去折腾,但现在这念头已经无影无踪。阿尔法谨慎地缓慢行动起来,展开手臂,温柔地环住欧米伽腰际,留意不要碰到他仍未愈合的伤口,将威尔从床上拉过来,直到他的脊背贴上汉尼拔胸口。他已经闻到威尔散发的气息中掺入了一丝惊恐,他的身躯在自己怀中僵硬起来,尽管他们的身体完美地契合在一起,就如同祈祷者与他的信仰一般配合得天衣无缝。威尔的惊呼被枕头给裹住,含混不清,但他还是不肯放手。汉尼拔觉得威尔大概打算拿枕头将他自己窒息到人事不省。
“嘘……乖乖睡觉。”汉尼拔轻声呢喃,将鼻尖拱进柔软的巧克力色发卷当中,愉悦地沉浸在威尔的气息里。在那新汗、恐惧、压力掩盖下的是纯净的欧米伽的温和味道。质朴而甜蜜的、熟透到随时会撑破那毛茸茸表皮的桃子甜香,混合上尘埃被雨水打湿后略微带上的金属腥气,就像闪亮的崭新硬币被捏在温暖的掌心所散发出来的味道。威尔仍然把脑袋埋在枕头里,身体紧绷,新鲜的汗水让他的皮肤重新湿滑起来。他蜷起身体试图离汉尼拔远一点,无措地缩成神经兮兮的、颤抖的一团。
今后想在睡觉的时候保持干燥舒适的话,这个问题一定要设法解决。“我没想强迫你,威尔。我不会那么做的。”汉尼拔在威尔脑后轻轻安抚。他抽出一只手,缓缓地在威尔腰侧轻轻地上下抚摸,拂过他的肋骨——那凸出的手感以汉尼拔的视角看来,无论从个人观点还是专业观点来说,都过于营养不良——这骨笼在他指尖之下制造出一段奇妙的旋律。
汉尼拔知道威尔并不相信他,更妄论信任他了。他从欧米伽的气味里就能闻得出来,也能从他僵硬的身体线条中读出来,这些可都对安稳的睡眠毫无助益。威尔见过阿尔法们欺骗的手段,对他们失望过太多次,不可能因为一些表面功夫就开始信任起他来。汉尼拔长叹一口气,出于许多各不相同的原因。他将额头靠上威尔湿透的颈背,紧紧地将欧米伽锁在自己双臂之间,陷入了沉睡。他们俩之中至少有一个得努力休息好才是。
尽管看似困难重重,但汉尼拔好像真的睡着了,他呼吸均匀,身体还紧贴在威尔背后。阿尔法的额头就栖息在他脑后,因此他的鼻子刚好蹭进威尔毛茸茸的后颈。小心不要惊动他,威尔试验性地移动了一下身体,结果发现即使在睡着以后,汉尼拔的双臂对他的禁锢跟清醒时同样有力。暂时地,他被阿尔法囚禁起来了,结实强壮的肌肉线条温暖地贴着他的背。
这种感觉其实……并没那么糟。威尔放松了狠狠抓住的枕头,呼吸更通畅了一些。目前的情形不同寻常、难以接受、出乎意料,但真的不一定有那么糟。无论如何,威尔现在有种被保护的感觉,他知道这只是来源于欧米伽生理上软弱的那个侧面,那渴望被主导、被庇护的部分。他原本一直在刀尖上跳舞、时刻保持警惕,现在突然像是一副重担被从肩膀上移开,他的身体背叛了理智,放松在汉尼拔坚实的温暖怀抱中。阿尔法散发的气味现在闻起来更加明显了,欧米伽的身体回应着汉尼拔的存在,潮湿的水分无法忽视地聚集在双腿之间,威尔不得不竭力克制不要朝着汉尼拔下体部位磨蹭过去。腿间光滑的感觉让他扮了个鬼脸,他知道这全是自己脑内灰质间的化学反应所造成,久被忽视的生理本能和身体需求对外界刺激的正常反应,就像沙漠中饥渴难耐的旅人突然发现了一片绿洲,没法小口啜饮,只想沉溺其中。
保持清醒的决心以及尽快从汉尼拔身边逃之夭夭的念头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威尔的眼皮越来越沉重,这具疲惫的身躯变成了可耻的叛徒。值得庆幸的是,他的身体看来对休息更感兴趣,而不是勾引身边的阿尔法。他的肌肉温顺地放松下来,在最后的紧张汗水平静地蒸发之后,皮肤表面也重新干燥起来。
忘掉了所有恐惧与忧虑,威尔沉沉睡去。
威尔醒来的时候有点迷糊,但不是通常那种从奇怪的梦境、甚至更糟糕的梦魇中醒来的“真特么见鬼”型的迷糊。这是种陌生的感觉,在稳稳地安睡了许久之后——连续的、不受打扰的、治愈性的睡眠。没有血腥,没有恐怖的、记不太清的犯罪现场,没有暴露的脏器在内心的狐火中闪闪发光。威尔记不得上次睡得这样好是什么时候了,真够可悲的。
环绕着他的温暖同样出乎意料,威尔初醒的大脑注意到自己整个被环抱住了。无法用言语形容,但这感觉很棒,温暖而舒适。这种令人欣慰的感觉让他有点晕乎乎的,他整个身体软和了下来,像是巧克力融化在棉花糖里。
迷迷糊糊地,威尔将鼻子向温暖的源头凑过去,期待碰到柔软的绒毛和冰凉的鼻子。他正在清醒中的大脑想要弄清楚狗狗软绵绵的毛发哪里去了,而且为什么闻起来香喷喷的像是个阿尔法一样。不,不是随便什么阿尔法。这气味非常与众不同,非常有辨识度,即使他才刚刚与它熟识。他的大脑终于清醒到能够交出一个名字,汉尼拔,他的麝香气中混合着某些香料气息。一整晚地睡在某个身体温度自然偏高的人身边,他的气味浓重了许多,但并不会让人不愉快。威尔睁开双眼,发现自己的视野就在汉尼拔颈窝,他的鼻子正压在汉尼拔的脉搏上,深深吸了一口气,那里有熟悉的肉桂、生姜、肉豆蔻,还有睡眠沉淀下来的麝香气息,带出香草与雪松的味道。
如果这还不算太糟糕的话,威尔能感觉到自己已经放弃了对床的执念,将注意力转移到了汉尼拔身上。他攀上了汉尼拔的身体,四条腿彼此紧紧纠缠在一起,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分开。阿尔法的手臂仍然圈着他,但松松地环在他的腰部,一只手掌按在他腰眼的凹陷处。而另一只手,威尔颇为狼狈地注意到,正牢牢托住他的臀瓣,指尖轻轻搡进双丘之间,带来一阵麻痒。他们俩似乎都未晨勃起来,不管是哪位神明施加的小小恩惠,他只能致以诚挚的感谢。这使得威尔得以自一个完全不同的出发点开始思考。
见鬼。
他趴在汉尼拔身上,鼻尖深深沉浸在那挑逗起他所有的感官的丰盛的嗅觉飨宴里,他现在百分百确定自己对此非常享受。这样待得越久,有些东西就越是不由自主地发生变化。威尔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会对某一系列困窘的反应不胜欢迎,比如说某个部位会硬起来,其他部分软化下去,但都会充血潮红,分泌出湿润的液体。可以想见当结合热来临,他一定会热得一团糟,他现在就敢跟自己打赌。他已经快两个十年没有经历过那种热潮了,只模模糊糊地记得青春期末期的第一次、也是唯一的那一次。在那时,和其他人一样,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个贝塔,直到命运中的那一夜降临,威尔在一场烈焰与寒冰的梦境中醒来,他的身体着了火一般,床单与下体都几乎湿透。
那一天幸运青睐了他的勇敢。将自己的结合热隐瞒下来容易得简直叫人沮丧,威尔在同学之间是个社交弃儿,即使在学校里其他被排挤的孩子中间也没有一席之地。流感这个借口轻易吸引了老师们的注意力,不会有谁想要这个怪孩子近期回到自己的课堂上来。他父亲又从不回家,而即使回来,这位老渔夫也是醉醺醺地连自己的床都找不到,更别说意识到自己唯一的孩子正在历经他的第一次结合热潮。于是没有人注意到威尔的缺席,也没人提出质疑。结束之后,威尔给自己找了些结合热抑制剂,第一次是从学校护士的办公室里顺出来的,后来就找到了一名可靠的经销商,至少他以为可靠。
有一批药物就这么出了问题,于是他沦落到今天这幅境地,绞尽脑汁想办法怎么不吵醒对方的同时从一个沉睡的阿尔法怀中解脱出去。威尔一直以来小心避免的那些事,在一个天翻地覆的傍晚全都发生了。拍卖场为了对付他倔强的反抗以及让他闭嘴的终极手段,那张面具,几乎是他苦难中的最后一丝安慰。货物的脸蛋是要给买主看的,在他屡试屡败的许多次逃跑之后,警卫们打他的时候仍然小心翼翼不要伤到他的脸。这面具阴差阳错地让他不必面对鉴赏他价值的人山人海,不用去观察他们怎样对他的身体称斤论两。更不用看到奇尔顿满含隐喻地互相摩擦他密谋的双手,尤其是在这种暴露而脆弱的受伤状态下。
尽管头上沉重的皮革已被自己的汗水浸湿,威尔仍然能够清晰地听到身边的拍卖进程。他能听到别人对他说的话,他们说他在娼寮里会遭受怎样的对待,过多久会被他们玩坏遗弃掉,万一有人凑巧打算买下他,他应该怎么做。被带到台上的时候,那些话就在威尔脑子里环绕、回响——事实上,他几乎是被扛上去的,因为他的双腿在脚踝处被束起,两只手腕也被绑在了一起。当萦绕在空气中的丝丝缕缕的烘焙香气召唤着他的时候,他被疼痛与这疼痛所带来的耻辱分散了心神。事已至此的现实在某种程度上让威尔冷静了下来,他静静地等待,直到身边的鲜肉都被出卖给了最高的竞价者。
↓11月8日更4.2↓
毫无疑问,如果有人愿意购买他,只可能是为了寻欢作乐。当汉尼拔报出价格的时候,当他跳上台从根本上威胁在场所有人不容迟疑地将威尔让给他的时候,威尔不仅听到、甚至感受到了周围那种目瞪口呆的震惊反应。当汉尼拔的力量以一种近乎束缚的强度震慑了在场所有观众时,他的出现本身也叫威尔瞬间明了一整晚闻到的香气出自哪里。这个男人,这个阿尔法,就是撩动了威尔的感官、让他用自己的鼻子与所有感知去追寻的诱人香料气息的来源。这名叫汉尼拔的男人是个纯粹的阿尔法,是他性别中的佼佼者。就像威尔一样特别。独一无二。
单凭气味就能确立一段关系,甚至开始一段感情吗?威尔从来对此嗤之以鼻,尽管这个构思自有史以来就已成为各式传媒的下饭菜。从生物学角度说,这一看法自有其科学基础,阿尔法能根据气味辨别出欧米伽是否能够孕育出健康强壮的后代,而欧米伽同样也能分辨出阿尔法是否年富力强。它也同样揭示了双方的相容性,以及是否值得与对方结合。
威尔还有一些其他的可怕疑虑。万一他们结合了,他会怎么样,他的自我意识会怎么样?他的移情障碍是否会让自己完全失去自我,变成汉尼拔的傀儡,无论对方是个怎样的人,无论他本性如何?威尔焦虑地想,如果结合形成,他的自我意识是否会渐渐消失得无影无踪。社会已经否认了他的身份,他穷极一生构筑的一切已经灰飞烟灭,那么,他是否最终会变成某个阿尔法想要将他塑造成的样子?这份恐惧比任何徘徊在他颅骨之间的惊骇都更让威尔心惊胆战。比威尔曾经设想过的真实的死亡更加可怕。最吓人的事莫过于忘记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的生存意义和位置,像个活生生的行尸走肉一般。
但他别无选择,他们一定会结合。威尔知道这必将成为现实。问题不在于“是否”,只在于“迟早”。汉尼拔相信他们是命中注定的伴侣,甚至已经以伴侣的方式待他,但他的耐心在威尔身上总有一天将要耗尽。没有什么是永无止尽的,而这位阿尔法给威尔的印象是个总能得偿所愿的人,无论是靠亲手促成、意外获得、或是命运铸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