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幅印象足以让威尔犹豫不决,再三考虑,何况威尔正躺在这片温暖的庇护所中,觉得自己的身体像是一滩果冻,这份感动直接与他脑中的想法针锋相对地唱起了对台戏。他以前从未感到过如此受保护、如此有安全感——只是听着汉尼拔均匀的呼吸声,还有流连在自己皮肤上、萦绕在自己鼻端的气味就能让他有这种感觉。威尔对这个对他宣示了所有权的阿尔法还几乎一无所知,这种未知的恐惧应该把他吓尿了才对,但现实却违背了所有理性,他正被愉悦与依赖感所环绕。更糟糕的是,威尔觉得自己想要更多。
威尔微微侧过头,唇瓣刷过汉尼拔颈间柔软的皮肤。他张开双唇,伸出舌头试探性地品尝了一下汉尼拔气味的核心。尽管知道这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威尔还是期待会尝到甜味。但事实上,舌尖舔到的味道是咸的,还带着夜汗的气息,满载着让威尔的思绪冒起泡泡、嘶嘶作响的天然化学物质。他的舌尖因为这碰触刺麻起来,一股热浪窜过喉咙沉入腹中,让脑子变得昏昏沉沉,糊涂起来。他突然感到太过满足,太过……不知怎的,全身关节松散而虚弱下来。他的重心不自觉地迁移了,下半身似乎第一次舒展开来,他的身体比他自己更加乐意接受那不可避免的命运。这种自觉吓到了威尔,欧米伽将头歪到一边,带着几分羞愧,以及不止一点的自我厌恶。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样占人便宜,他正对汉尼拔做的事情不正是他不愿意汉尼拔对自己做的事情吗?
在威尔看来,汉尼拔好像仍在沉睡,但他不敢确信。他的视角局限在汉尼拔散发着芬芳的颈间,不规则的银灰发丝散落在那里,汉尼拔的头发比威尔以为的要更长一些。威尔试图暗暗支起身子,让自己解脱出来,但膝盖无可避免地撞上了汉尼拔的腿,这让威尔不禁瑟缩了一下。威尔冒险看了阿尔法一眼,发现那双奇异的栗色双眸正在高深莫测地注视着自己,而阿尔法的身躯在自己身下绷紧得如同钢丝一般。
不经意的动作瞬间将汉尼拔从沉睡中唤醒,察觉到不熟悉的重量压在自己身上,与生俱来的本能已经准备好应对可能的威胁,精心调试的身体立刻准备好发出死亡一击。然而控制力是汉尼拔另外一项深层本能,无懈可击的记忆力马上告诉了他上方那个试图暗自从他身上爬走却失败的人是谁。睁开血色的双眸,阿尔法鼻翼微张,吸入他不情不愿的伴侣散发出的如今又重新掺入恐惧的气味。威尔的蓝眼睛睁的大大的,但仍带着睡眠中的水润光泽,因此欧米伽一定也是刚刚醒来,暗色的卷发乱糟糟的环绕在脸庞周围。
“对不起……”威尔很快低声道歉,垂下头颅切断与汉尼拔的眼神接触。他迅速从汉尼拔身边爬开,似乎阿尔法身上着了火一样,躲到床褥上最远的角落,“……我不是有意的……”
他的身体语言充满防备,仿佛以为自己会遭到痛殴一般,双臂似乎随时准备抱住头脸,以防万一。当然了,在如此靠近汉尼拔的地方醒来,敏感的共情者当然能够接收到他自然本性的严厉警告。汉尼拔小心保持面上不动声色,在心底的安全角落以自己懂得的每一种语言狠狠诅咒,思维殿堂的厅壁间回响着懊恼的斥责。伤害已经铸成,只能向前看,争取亡羊补牢。
“要说抱歉的是我才对。我很久都没有与人分享过同一张床了,我敢说比你更不习惯这样。”汉尼拔温和地解释道,小心地将自己每个动作的意图坦白地传达给欧米伽,不越过自己这半边床,给神经紧张的欧米伽留下一段安全距离。威尔太过接近床沿,再受惊吓的话就得掉下去了。如果威尔在恐惧之外再加上困窘,这对汉尼拔可一点好处都没有。“你睡得好吗?”
“借口,”威尔小声抱怨,对他礼貌的询问充耳不闻。恐惧会让这欧米伽变得粗鲁无礼,汉尼拔暗自记下——这在威尔是一种防御机制,它由恐惧催生,而不是憎恶或者愤怒。
“怎么说?”汉尼拔愿意暂时容忍他的出言不逊,但绝不会纵容。
威尔将眼神绕房间扫过一圈,最后落在了两人之间那堆皱巴巴的床单上。深蓝的织物沾上了盐渍,欧米伽对乱糟糟的布料做了个鬼脸,他知道自己就是造成这柔软高织丝绸上面白圈的罪魁祸首。“因为你是个阿尔法,”威尔最后含糊地回答,语调由于狼狈有一些软化。
“那并不意味着我会更加滥交,就好像你不会因为自己是个欧米伽就会随便躺平任君采撷一样。”汉尼拔保持语调轻快,让言辞中带上一丝笑意。他的努力并未被忽视,威尔斜斜地瞥了他一眼。
“有点道理。”威尔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嘴角却忍不住勾了起来。
“现在能告诉我你睡得怎么样吗?有没有做什么噩梦?”汉尼拔再次询问,想要抚平今早最后几处龃龉。
“不,没有做梦。至少我不记得有。我睡得……很好。”威尔欲言又止地回答,开始烦躁地摆弄借来穿的长睡衣边缘。显然他并不习惯被关心这种问题。“真的很好,”他终于承认,神经质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威尔不确定这种场合应该怎么办,或者怎样逃避这场对话。平常的日子里他已经带着狗狗们出去散步,早餐的第一件事就是摄入过量的咖啡因,然后开车上班,在全是b实习生的课堂上讲课,他们可以询问问题,但永远别想得到回答,因为他就不是个社会化分子。而现在,威尔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也不知道汉尼拔期待他怎样。
尽管汉尼拔是个货真价值的虐待狂,但他这次决定表现得仁慈一些。“好吧,既然我们都醒了,我来做点早餐。你觉得鸡蛋怎么样?”汉尼拔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彻底舒展开四肢。他会等一会儿,等威尔自在下来,喝过咖啡之后再来穿衣服。
“精神上,感情上,还是身体上?”威尔顶了句嘴。他比较担心自己等会要穿什么。他在这里没有任何衣物,除了拍卖所强迫他穿上的那几片破布之外——不穿那个就只能裸奔,于是威尔只好默默忍受了这份屈辱。汉尼拔的睡衣裤(它们能叫这个名字吗?)裹在身上舒适得就如同丝绸编织成的罪恶,但他不能就穿着这个出门——如果能够出门的话。汉尼拔同意让他返回工作,但对细节问题还没有设置基本规则呢。
然后还要针对该死的项圈问题。威尔叹了口气,双手揉了揉脸,胡茬刺痛了他的手掌。既然现在热抑制剂大概已经完全从体内排空,只要走到街上,全世界、特别是靠近他的任何阿尔法都会知道他是个欧米伽。恐怕汉尼拔不会允许他继续使用那瓶能用来伪装嗅觉威慑的好时派※1了。他某次收到这瓶圣诞礼物之后偶然发现了它有用的掩蔽特性,将它与热抑制剂一同使用的时候,其他人闻起来会以为他是个贝塔,甚至像个分数不太高的阿尔法。
项圈是阿尔法向其他人展示欧米伽所有权的方式,即使他或她的气味传达出仍未交配的信息。这种方法比烙印要仁慈得多——后者是从前的标记手段;而比起咬痕来要更加持久——某些阿尔法更喜欢用这种方式来立桩定界。威尔告诉自己应该庆幸汉尼拔选择了项圈,而不是刺青。他曾见过太多以刺青墨水签署所有权的欧米伽尸体。
“我打算做一份炒蛋,”汉尼拔对威尔的反驳置若罔闻,打断了他阴郁的沉思。“抱歉,昨晚就该先问问你有没有什么过敏的食物。”
尽管不想承认,威尔还是提醒自己别老是跟汉尼拔对着干。这位阿尔法是他能获得的最好盟友,即使对方才是掌握全局的那个人。最好还是表现得乖一点。糟糕的是,与人相处并不是威尔的强项,他前半辈子要么在逃避别人,要么在共情别人。听到一声礼貌的咳嗽,威尔才意识到阿尔法还在等待他的回答。
“对不起……”威尔摇摇头,想装出没睡醒有些迷糊的样子来解释刚才的失神。“是的,炒蛋不错;不,我没什么过敏的。至少我还没发现。不过你的食谱范围看来比我要广得多。”
“我会记在心里的。现在,我猜一杯咖啡会是个不错的开端。”汉尼拔说着,套上一件长袍,穿上拖鞋。
威尔愿意为了咖啡因而摧眉折腰。他的身体这次也许休息得不错,但咖啡瘾可没有,他眼眶后的神经已经开始抽搐,头痛即将袭来。“求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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