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人贪欢作乐时有个屡试不爽的由头:美人如毒。教主从未听过吗?”
“于你,是处是时,也是贪欢作乐?”
“哎呀,人生苦短,何处何时不是贪欢作乐?这个问题问得太没水准。”
何欢可贪?何乐可作?借酒买醉愁更愁,真心假心话倒是倾了个精光。
醉人无甚理智与机锋可言,认萍生不欲在死巷打转,放下酒坛抛给他,反客为主地拐回原点:“回到前一个话题——教主以为我在躲你什么?”
“躲我——悖逆不轨、蔑伦悖理,还妄求你与我同道。”
翳流教主将酒饮尽,琼浆似业火一路烧进他沉黑眼底,祭坛顶部幻灭的红光一衬,灼灼欲燃,也像横亘眼前万尺来宽的八热地狱。
认萍生……
人是何等奇妙而令人费解的造物,脏腑、血液、肌体,凡诸种物象,拆解开来无非等同,但五蕴成人却又千姿百态,万里独一,牵人心魄。他不止一次想揉碎认萍生,化成齑粉或是一滩毒水,再彻彻底底聚拢珍藏入不可触碰的一方心窍,星霜荏苒,血骨毗连,也不必为真实与虚假患得患失。
仍然不够。
居然不够。
因这种诞于珍视的患得患失,竟尔也能称得上是异样的欣悦与餍足。
“那要看同的是什么道了。道同,一路走到死胡同也乐得其所;若道不同……”
认萍生半身枕地,仅有后颈依树。他缠起两截断离的封条,不甚灵巧地于两端打了一个结。布料湿滑,若不费力拴牢,活扣便三番五次滑脱,他展平蜷曲的绸布轻哂:“这便是同源不同道,殊途难同归,相安无事也只能是一种奢侈的妄求。要么就是共亡、同沦,落个生不如死的下场。”
风息月明,万籁皆止。
树下人疏朗眉目浸于星光,唯一清晰的只有馥郁酒意。像是由清风融夜露所塑,天明则散,因生于自然而无可捉摸,诱人想不自量力地把这风这露从无缝无痕的造化里裁下来。
翳流教主托住渐垂的双臂,勾走两截红布作了一个死结。他极细致地将绸布捻作细链,又并起尾端结为环状,箍住了这缕来自中土的惠风。
“妄求?”他蜻蜓触水般吻了下认萍生的额心,很快撤离。“我偏要妄求。”
速度够快够狠够气势,力度嘛……欠缺决意,小心到几于卑微。
素来坐怀不乱的认首座屈指蹭蹭烧灼般的眉尖,心说喝酒误事切实很有道理。他抵着眉心的指不放,就着这个姿势喑哑慨叹:“你啊……真正很没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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