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所有人都面无表情,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存在,只有母亲的一双可怜巴巴的眼睛注视着自己。
红霞是最后一个走进饭厅的,她头上仍然包着厚厚的头巾,在离自己最远的桌角坐下来。他一直垂着眼帘,只吃了几口饭菜便起身回屋。在奶奶和四婶冬青收拾饭桌的时候,红旗迷惑不解地走到红霞的房门前,受着以往亲密无间的往事鼓舞,他没有敲门便想推门进屋,以解开心中的迷团,可直到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也没把房门推开他才知道,门已被红霞反锁了。
虽然连家里的青壮劳力也无所事事,可刘氏仍然肩负着繁重的家务。最初无事可干的日子里,一家人也想用干些家务来打发时间,但他们很快发现自己的行为事实上在帮刘氏的倒忙。挣工分比男人还要多的跃进媳妇杏花曾主动争抢刘氏的纺车,以加快老人每年为全家添加一件新衣的进度,可在一个晚上她发现老人又将她纺的线穗打开了,重新旋纺一遍,这样比直接从棉絮里抽线更加麻烦。事后,杏花将自己纺出的线穗与刘氏纺成的一比才知道祖母重纺一遍的原因,刘氏纺出的线穗线绳细而韧性十足,且找不出哪怕是细小的一个线疙瘩,而自己妨出的连次品都算不上。
同样的情况冬青也遇到过,她将刘氏裁出的布片缝成衣服的第二天就被婆婆又拆成布片;她将刘氏制作好的鞋底和鞋邦串连成鞋子刚一会儿却被婆婆折开了。她也是与老人的活计相比较才发现自己营生的粗糙的。
闲下来的男人们争着担水浇灌院子里的花草,到头来却发现刘氏正费力地用铁锹挖一条通往院外低洼处的沟渠,以便让多余的积水流出去。这使得全家人撒手家务,女人们只帮着老人准备一日三餐,花则主动承担了照顾刘氏从鸽场抱回的婴儿的任务,虽然很长时间她都不知道这个孩子的来历。
而男人们则饭碗一扔便外出闲逛,象往年上工一样直到吃饭才回家。
对此,刘氏不闻不问。她之所以忘记自己已七十多岁的高龄仍每天颠着小脚操持家务,既是因为年复一年养成的习惯,而更重要的是缘于不愿在儿孙们面前流露衰老的倔强本性。这恰恰是老人在痛苦中挣扎的根源。
事实上,近段时间她一直忍受着自责带来的折磨,虽然她的心事从未向人透露过也没有表露在脸上。她几乎每天都能见到死在自己家院外的年轻人林唯高。小伙子仍然抱着那台手风琴,眼里满是绝望的怨哀。
在林唯高那天夜里目光呆滞地抱着手风琴走出红霞的房间跌跌撞撞地走出邓家院门之前,她感觉这对年轻人已毫无障碍地走近了结合的门槛,她甚至开始准备二人结婚的衣服了。这是刘氏盼望已久而即将变成现实的夙愿。这个夙愿象块石头似地在她心头压了十多年。她之所以用不同于村人的积极态度接受城市建设对蛤蟆湾子刚刚平静下来的生活的冲击,完全是为了这个夙愿的早日成真。
河父海母26(99)
她的奇怪举止很长一段时间来让家人和全村人所不解,不仅第一个安装了一直被自己视为洪禽猛兽的电灯谁都知道因为兆富的死老人对“电”有着刻骨的仇视,还象好奇的孩子一样对电影、电话这些洋玩意饶有兴趣,而更重要的是她对侵入蛤蟆湾子领地的外乡人表现出的极大热情--这些完全是因为红霞的缘故。
多年前,她便固执地认为姑娘的姻缘不在这片日益碱化的河父海母之地,而以蛤蟆湾子为中心的县城建设开始后,她发现竟然有那么多举止高雅可与红霞匹配的年轻人。
这如同在老人绝望是点燃的一道希望之火。她带着孩子们在建设工地闲逛时,向每一个看上眼的年轻人发出到自己家做客的邀请,并为这些素不相识的人精心地准备丰盛饭菜。她这样做目的仅有一个,那就是盼望着他们其中的一个早日走进红霞的心里。为此,她根本听不进小儿媳冬青的劝告,为自己心中夙愿的早日实现我行我素。
事实上,她是家里第一个发现红霞和林唯高之间产生微妙关系的人。林唯高第一次与红霞说话,她和红霞的心一样慌乱,当她清晰地看到红霞脸上泛起的红晕时,感觉自己满是褶皱的双颊微微发烫。两颗年轻的心的日益靠近,她心如明镜。
也正因为此,在湖南小电工因摸一下孙女水水的头发而猝死的种种传言传进她的耳朵里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就将水水的一头秀发剪掉了;而兆禄事件发生后,她采用了最为绝情的做法--划清老三与邓家的界线,尽管她常常深夜里为兆禄的安全而难以入睡。她絮絮道道地一遍遍向林唯高说明有关水水的传言纯属乌有,兆禄与邓家已毫无关系的目的也仅有一个,那就是希望不因两桩事情的发生而影响林唯高和红霞的关系。也正是从那时候起,她开始满心欢喜地准备两个人结婚的衣物的,因为年轻人的表情已告诉她,即便面对死亡林唯高也绝不会改变追求红霞的初衷。可她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苦心积虑的努力换来的竟是一场人力无法阻止的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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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将林唯高的死全部归罪于自己:一个与邓家毫无关系的年轻大学生,要不是被一个令人无法看透的圈套所盅惑,也许现在象他的同伴们一样正快乐地生活着,而现在却已成了被风吹得无影无踪的灰烬。受着这种自责的折磨,她清晰地看到怀抱手风琴的年轻人每天都尾随着自己,用一双眼睛无声地诉说怨哀:她择菜的时候,林唯高蹲在她的对面;她烧火的时候,林唯高坐在灶堂边;她睡觉的时候,林唯高站在炕下,就连她一瓢一瓢地浇灌院子里花草的时候,年轻人也站立在花草丛里。
“我知道,都是我这个老不死的老太婆才让你变成这样的!”她对站在花草丛里的年轻人说,没有勇气看他的眼睛。
“你在跟谁说话呢?奶奶”。红旗把一桶水提到刘氏身边,好奇地问。
刘氏一愣,发现红旗站在自己身后,看上去他与怀抱风琴的林唯高竟有着惊人相像的身材。她狠狠地瞪一眼红旗,大声警告他:“大人说话的时候,你们孩子别插嘴!”
邓家所有人只有红旗真切地发现了刘氏的衰老,衰老的并非老人的身体——刘氏仍能提得动一桶水,而是她的心——如时才一样的自言自语红旗已听到过多次。无事可做的红旗终于通过家里不同人的口,知道了他在鸽场的一年时间家里和村里所发生的事。当她从小婶冬青那里听说红霞和林唯高的故事后,坚定了与红霞结婚的决心。
他对打听着找上门来寻求结流手术的女人们置之不理,甚至发现有几个女人竟然昼夜守在邓家院外后仍无动于衷。
他一门心思地等待红霞放学回家的脚步声,寻找着一切能与她重叙旧情的机会。起初,他固执地认为红霞之所以拒绝林唯高完全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坚信迟早有一天他们会恢复到从前那样的日子里去。但他很快便陷入了绝望。
自他回家那天起,红霞根本没与他说过一句话,每天除了到饭厅吃几口饭菜的短短几分钟外,便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红旗再无法忍受期待中时间的渐渐流逝了。一天下午红霞拿着几本站
河父海母26(100)
“一天比一天热了,你三伏天也蒙着头巾么?”
红霞不用思考便明白对方指的是什么,可她佯作不知,向红旗点点头,“是,三伏天我也蒙着头巾。”说完平静地从红旗身边走了过去。这是红旗与红霞最后的一次对话,也成为了红霞命运的谶语,这位河父海母最美的姑娘一生未嫁,头巾至死未解过,包裹着她一夜白头的秘密。
这次简短的对话使红旗陷入了绝望的深渊。他从红霞平静的脸上清晰地看到了姑娘对自己发自内心的冷漠。从那天起,他开始象家里其他男人一样,扔下碗筷便外出游荡,用双腿的酸楚和寻求刺激来解脱内心的痛苦。
红旗直到现在才发现所处环境的变化,使他惊奇的已不再是林立的高楼大厦,而是疯狂地涌入这里的女人和孩子。他们乘着一辆辆敞篷车而来,每个人都背着沉重的行李,一下车就四处寻找自己的男人。有些女人很幸运,他们来之前,在那些火柴盒似的楼房里便已为她们和她们的男人准备了容身之地,当天夜里就能享受一身泥土或者油污的男人给她们的关爱。
而更多的却临时连住的地方也没有。他们一边怒骂着政府的不公,一边随手捡拾建筑材料搭建容纳一家人住的窝棚。她们把行李扔得满地都是,将整座建设中的城市搞得一团糟。没有人阻止她们的行为,因为谁也没有权利让数以万计的女人和孩子睡在露天里。这些女人来自四面八方,她们用千差万别的口音向蛤蟆湾子村人问这问那,然后便抱怨被骗至此的种种苦情。但一见到自己的男人又什么都忘了,眼里闪出的兴奋亮点,即使刚谙男女之道的大半孩子也明白她们最需要什么。她们并不避讳地将男人拉到自己刚刚搭建起的窝巢里,大白天便急不可待地寻欢作乐。
受到这样一些男女的激发,红旗身体里的欲望被勾了起来,虽然他见过上万个女人的性器官,虽然他对红霞的爱刻骨铭心,但与女人交媾的欲望从没有象现在这样强烈过。他象一头发情的公牛般无法压抑本能的欲火,因此,当一名建好帐蓬,却几天都没找到自己男人的年轻女人在帐篷门口示意他进去时,他几乎没有犹豫便钻了进去。
他将身下呻吟不止的女人竭力地想象成红霞,因而紧闭着双眼,直到事毕之后,才注意到女人的美貌。这是张从未被风雨吹打过的脸,如同熟透的葡萄般的鲜嫩。女人柔情似水地告诉他,只要找不到自己的男人,这个帐蓬门口就一直为他敞开着。受了这句话的鼓舞,红旗当天晚上顺利地通过脚下的种种障碍,准确地摸进白天的那个帐蓬时,却听到了男欢女乐声,并碰到了两个摞在一起的身子。帐篷的男女主人虽然对突如奇来的侵入者十分反感,男主人告诉他走错地方了,随后女人骂了声“讨厌”。但红旗并没有影响他们的兴致,在红旗慌忙回身往外钻时,他又听到了两个裸体的撞击声和男欢女乐的呻吟。
火葬场建成开张的第一天,便迎来了三名主顾。他们是不慎从离地几十米高的绞手架上跌落下来的三名建筑工人。尽管那高耸入云的石砖烟囱,从它拔地而起时便让蛤蟆湾子村人毛骨悚然,尽管那个还在建设中的大院便使村人嗅到了一股浓重的焦尸气味,但三名建筑工人被烧的那天,还是有上百名村人受了好奇心的驱使,观看了三具尸体变成灰烬的全过程。大家一起将烧尸的火炉理解成了多年前邓青梅设计的炼钢炉,连石块都可以炼出铁水,何况人尸呢?
村人这才明白,工程技术员林唯高的尸体之所以被烧成灰烬,绝不可能尸体上仅浇透汽油,而是放置了谁也说不上名字的助烧添加物,要不然骨头根本无法成灰。他们奇怪于火葬场烧人的繁琐手段,本来尸体拉到这里就是要烧的,却还要在一间房子里对摔成肉饼的尸体进行修复。他们起初并不知将三具尸体推进那个房间作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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