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楠有些拘谨地在沙发上坐下,四下里看了看,又很快垂下眼帘,冲若惜讨好地笑笑:“这里好像还蛮好的。”
地下室,连个窗户都没有,还蛮好的,难道她没长眼睛吗?李楠的话激怒了若惜,从小到达,走到哪都被人指指点点,别的孩子无忧无虑享受童年的时候,她却已是个小主妇,开始照顾父亲照顾家,在短短几年的时间里,她失去了所有的亲人,失去了一切,这些年自己是怎么挨过来的,但凡李楠有一丝一毫的愧疚,便不会轻飘飘地说出“蛮好的”三个字。
若惜不怒反笑,淡淡地:“托你的福,过得还不错。”
李楠的表情僵了僵,脸上露出惶恐之色,想要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却又硬生生地将话吞了回去,只怯生生地望着若惜,若惜受不了这样的表情,她恨自己心软,却终究无法对母亲的胆怯与求恕视而不见,她硬生生地转过脸去,声音已不似刚才那般冷硬,只是觉得有些疲倦:“你来有什么事吗?如果只是想来看看我,你已经看过了,我明天还要上早班——”
若惜委婉地下了逐客令,李楠的脸上露出尴尬之色,从沙发上欠了欠身,却又坐了回去,欲言又止,似乎有些话难以启齿,若惜觉得奇怪,却不动声色,静静地看着李楠踌躇良久后,才听得她期期艾艾地:“小惜,其实我这次来,是有事要求你,你能不能借我一点钱?我知道你过得不容易,不该向你伸手,可我实在没办法,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快将钱还给你。”
若惜觉得自己宛如置身冰窖,从里往外透着寒气,李楠突然造访,她猜测过她的来意,因为想念,因为愧疚,甚至可能只是顺路,她想过无数种可能,却不想是最不堪,最不能让人接受的一种,她为借钱而来,十年不管不顾未曾谋面的女儿,见面的目的只是为了钱,世界上还有比这更滑稽可笑的事情吗?
若惜心冷到了极点,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借钱?你要借多少?”
李楠怔了怔,大概没想到若惜这么痛快,原本黯淡的眼眸亮了亮,不过旋即又黯淡了下来,显得有些羞愧:“五十万——”看到若惜脸色渐渐转白,似乎也觉得自己的要求很过分,脸上愧意更浓,不敢看若惜的眼睛,只是垂着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楚:“少一点也可以,三十万,不,二十万也行。”
若惜几乎按捺不住,想要站起身,终于还是克制住了自己,不过声音却是冷到了极点:“五十万?你当我开银行的?我刚参加工作,自己开销都不够,哪有什么存款?再说了,你是我什么人,开口就五十万?你是供我吃穿还是供我读书?这么些年,你为我做过什么,伸手就问我要五十万?李女士,对我来说,你只是一个陌生人,你怎么能指望一个陌生人借钱给你?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若惜从来没有说过这么恶毒的话,能流利地说了出来,若惜自己都觉得惊奇,说出来后觉得很是痛快,可一眼瞥见李楠脸色苍白如纸,整个人微微地战栗着,仿佛随时都会倒下来,她的心便莫名地疼了起来,余下的话便再说不出口,她再不看李楠,费了很大的力气才用手指了指房门,虚弱得几乎不能将话说完整:“你,你走吧,不要再来了,我们以后便是陌生人。”
李楠的脸色由白转灰,面色如土,嘴唇更是哆嗦得厉害,良久,她终于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整个人摇摇欲坠,却终是强自支撑着,勉强笑了笑,想要说些什么,终于什么都没说,缓缓转身,几乎一步一步挪向门口,她的步履蹒跚,走得极是缓慢,若惜拼命忍住不却看她,却发现自己的眼睛渐渐湿了,眼泪几乎夺眶而出。
李楠走到门口,停了停,手已经触到了门把,却突然又飞身奔了回来,几乎是扑到若惜身上,死死地抓住若惜的胳膊,语速又快又急:“小惜,若是为了我自己,无论如何我都没脸开这个口,是为了小深,是为了救他,他打伤了人,那人残废了,没这五十万,他要坐牢,他身体一直不好,坐牢会死的,我求你了,你不认我这妈也罢,小深总是你弟弟,但凡我还有其他办法,我一定不会来求你,小惜,你恨我没关系,我只求你救救小深,救救他。”
小深,许济深,比自己年幼四岁的弟弟,若惜怎会忘记?粉嘟嘟的小脸,黑玛瑙般透亮的眼睛,若惜喜欢这个弟弟,哪怕他夺去了父母对自己的专宠,也丝毫未影响对他的喜欢。她喜欢他冲自己挥着小手依依呀呀地说些自己听不懂的儿语,也喜欢他蹒跚着小腿像个小跟屁虫似地跟在自己身后,更喜欢在自己伤心的时候,仍不懂事的他会默默地用小手替她抹去眼泪,很奇怪,无论是多么伤心的事情,若惜总能在弟弟稚嫩的安抚下破涕为笑。
李楠走的时候带走了小深,在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小深的离开,比之李楠,更让她伤心。
乖巧伶俐的小深,怎么会将人打成重残,甚至要坐牢,若惜又慌又乱,反手抓住李楠:“到底是怎么回事?小深怎会打伤人?你快说,快说呀。”
李楠被若惜抓得有些疼,也不敢呼痛,断断续续吞吞吐吐地将事情说了个大概,虽然期间有不少隐瞒,很多事情也说得隐晦,不过若惜还是了解了大概过程。
李楠和那个叫方华的男人走后,两人在一起不过三年,方华便不辞而别,李楠后来又辗转跟过几个男人,最近这个叫周虎的男人,性情十分暴躁,经常动手打李楠,终于有一天,小深按捺不住,从厨房找了一把菜刀,对着正动手打李楠的周虎砍了过去——事后几经调停,周虎同意如果李楠拿五十万,他可以不告小深,否则——
若惜呆呆地看着李楠,依稀可以辨得她额头、眼角的伤,回想当初她和父亲在一起时的情形,印象中父亲包揽了所有的家务,不要说打骂,就是重话都不曾跟母亲说过,她实在不明白,李楠抛弃万般呵护她的父亲,追求的就是这种生活?
若惜只觉得血气上涌,几乎不能自控,她看着眼前这个苍白孱弱的女人,真想敲开她的脑袋,看看她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做出这种有悖常理的选择,她的选择,害了家里所有的人,甚至包括她自己。
若惜颓然地松开了李楠的手,喃喃地:“五十万?不是五千,也不是五万,整整五十万,你要我到哪里去筹这笔钱?”若惜瞪着李楠,头脑渐渐混乱起来,她忍不住伸出手,用力摇晃着李楠:“你为什么要走?你要是不走,爸爸也不会死,小深也不会打人致残要坐牢,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为什么!”
李楠任由若惜摇晃着,脸色苍白得几近透明,表情木然,一声不吭,不知是为当初的选择后悔,还是为今日的局面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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